施宫存，山东栖霞人，在国民党的船上当大副。败退台湾时，他将儿子留给奶妈。1989年，施宫存的夫人张彩霞回内地寻子。找到儿子后，她掏钱给儿子盖房子，买彩电。没想到，儿子不仅不认她，还说：“我有三个娘，不缺娘！”

图：民国时期的大户人家

施宫存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张彩霞的命也不好，是养女，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由于施宫存没爹没娘，30岁才娶上老婆，比张彩霞大11岁。1949年2月，儿子出生。那个时候，施宫存在国民党的船上当大副，很长时间才回来一次。为了照顾母子两人，施宫存特意请了奶妈，叫刘翠兰。

3月，儿子还没满月，施宫存回家时说，“形势紧张了，弄不好全家都得去台湾”。张彩霞还在坐月子，没把施宫存的话当回事，她说，“你就算是去天边，也得带上我们母子俩，你走了，我们娘俩只能等死”。

5月份，施宫存慌慌张张地回家了，他说，“快，赶紧收拾东西，抱着儿子上船，我们去台湾。”张彩霞说，“孩子正在出疹子，带出去见风，就是要了儿子的命”。施宫存心疼儿子，一边催促张彩霞收拾东西，一边让他赶紧想个办法。

张彩霞问，“这次走了还能回来吗？”施宫存说，“这是咱老家，不出十天半月就能回来”。停顿了一会儿，他又有点犹豫地说道，“上级让我们带上老婆和孩子，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反正赶紧走就是了，不少人已经把老婆孩子接上船了！”

那天晚上，两人为了这事一夜没睡。第二天，奶妈刘翠兰见两人还没有决定好是去是留，就对张彩霞说，“夫人，你要是信得过我，就把孩子交给我。我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只要我的孩子有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他！”

军令如山，一个小时后，来接施宫存的军用吉普已经到了家门口。施宫存咬了咬牙，从口袋里拿出几块钱说，“刘妈，孩子就托付给你了，我和他娘先走一步，等局势稳定后再回来，孩子大名叫宫金成，小名叫金金。”这个名字，是施宫存在仓促间给孩子取的，他有一种特殊的预感，可能再也见不了孩子了。

图：败退台湾

夫妻两人上船后，施宫存被长官叫走，张彩霞一个人趴在船舷上，望着越来越远的港口哭得昏天暗地。没多久，船只到了台湾，张彩霞跟着丈夫施宫存在基隆港驻守。那时，施宫存在舰艇学校当老师，半个月回家一次。

到了台湾以后，张彩霞又陆续生了三个女儿。然而，全家老小的开支都要靠施宫存的工资，入不敷出。一家五口全挤在40多平的板房内，一住就是十几年。为了补贴家用，张彩霞不得不和那些来台湾的太太们一起开荒种菜。

1962年，施宫存在舰艇上教学时出了意外，眼睛被炮弹崩瞎。因为此事，施宫存提前退役。后来，他用退役金和伤残补贴买了新的房子。买房后根本没剩下多少钱，生活条件依然很紧张。

退役前，施宫存在舰艇上学的是无线电技术。退役后，他背着一个工具箱，挨家挨户去帮别人修理收音机和半导体。靠着这份手艺，他陆续供养三个女儿读完高中。70年代中后期，施宫存和别人合伙开了一家渔具店，生活越来越富裕。

再后来，三个女儿考上大学，大女儿跟着读博士的丈夫去了美国，二女儿在加拿大上班，小女儿留在当地结婚生子。随着女儿成家立业，施宫存和张彩霞才发现：他们离开老家已经快要40年了！

正当他们想家时，身在美国的女儿突然打来电话说：“妈妈，你在青岛是不是还有个大哥？他叫什么名字！”自从来了台湾以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张彩霞很忌讳谈起大陆的事情，偶尔向女儿说起过，自己在青岛有个哥哥和姐姐，没想到被女儿记住了。

图：民国时期的富家女

张彩霞问大女儿，“你问这是干什么？”大女儿告诉她说，“我有个同事是青岛人，他马上要回国了，说想帮我们联系一下”。听到这里，张彩霞的内心激动了起来。当初走得急，根本没来得及告诉家里人。要是真能有人帮忙打听一下，实在是太好不过了。

可张彩霞又想到，都快40年了，还能找到人吗？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老家的地址告诉给了大女儿。没多久，大女儿打来电话说，“妈妈，找到了，大伯给你还写了一封信，我转寄给你！”

张彩霞收到这封信时，距离寄出的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她从信中得知，大哥78岁，大姐已经去世。信封中还有大哥的全家照，要不是大哥就站在正中间，张彩霞根本不敢认。握着照片，张彩霞突然问丈夫施宫存，“你说，咱儿子还能活着吗？”

施宫存眼睛受伤时才42岁，如今都快要70岁了。自从右眼受伤后，他的左眼视力也是一天不如一天，看报纸时得用三个放大镜叠在一起。听了张彩霞的问询，施宫存嘴里面念叨着，“这辈子最对不起儿子，真想回去找儿子，给他一点补偿”。

有了这种想法后，施宫存和张彩霞越来越坐不住！

1988年，两岸关系缓和后，施宫存和张彩霞便计划着回大陆寻亲。忙了三个多月，才将手续办全。正准备买机票回去时，施宫存眼底却有了出血的迹象。起初，张彩霞并没有在意，还以为是老毛病犯了，催促他赶紧吃药。

图：民国时期的女性

出发前第三天，躺在床上的施宫存说，“老伴，我今天怎么感觉这么难受呢？”张彩霞刚要过去查看施宫存的情况时，施宫存的头却从枕头上滑了下来，眼睛也闭了起来。

张彩霞吓坏了，赶紧晃动施宫存，“老伴，老伴，你这是怎么了，不要吓我？”慌忙之中，张彩霞拨打了急救电话，送到医院时已经来不及了。医生检查后说是脑血管破裂，和他眼睛上的病变有关。

施宫存去世后，美国和加拿大的女儿都赶来奔丧，原定的行程也不得不向后推迟。几个月后，还在悲痛当中的张彩霞，坚持要一个人回大陆寻找儿子，圆了施宫存的意愿。

出发时，张彩霞订了两张票，小女儿问母亲，“妈妈，要不要退掉一张？”张彩霞说，“不用了，那一个就空着吧，留给你爸坐。”上了飞机后，张彩霞在那张空着的座位上，放了施宫存的骨灰盒，旁边还有一双他生前最喜欢的皮鞋。

下飞机时，大哥的儿子、女儿和女婿都来机场接张彩霞。见到这么多晚辈儿，张彩霞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可到家后又开始难过了。原来，70多岁的哥哥已经中风卧床，生活不能自理。哥哥告诉张彩霞说，“你当年走的时候连信儿也不留一个，爹娘直到死的时候还在牵挂你”。

图：国民党败退台湾

张彩霞哭着解释道，“哥哥，我也不想，当时走得太急了。早知道是这样，说什么也不会走。”哥哥知道张彩霞此次回来，主要是想找回当年留下的儿子，就劝她说，“找孩子的事情不要着急，我已经托人去打听了，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能找到。”

在找儿子的这段时间，张彩霞在青岛的老虎山上给施宫存选了一处公共墓地。张彩霞回来前就计划好了，等找到儿子后就不走了。因此，她订了一个双穴墓地。一个埋老伴的骨灰，另外一个是给自己准备的。

几个月后，张彩霞依然没有儿子的下落。张彩霞有时候也会想，当初兵荒马乱，孩子还在发烧，一个奶妈怎么能把孩子拉扯长大呢？说不准已经夭折了。可更多的时候，张彩霞还是抱有一丝希望，说不准真的活着呢？在这种煎熬下，张彩霞的状态越来越差，她想先回台湾养一养身体，过段时间再说。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过来说，青岛市60公里外的一个小村子，有个40多岁的汉子，可能是你要找的人。

几天后，张彩霞提了很多东西，准备去看一看。刚一见面，张彩霞就十分肯定地说，“他一定是我儿子”！原来，眼前的这个农村汉子，和张彩霞的丈夫施宫存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尤其是背影和走路的姿势，和施宫存年轻时一模一样。

40多年没见，张彩霞已经哭成了泪人。儿子的养母，他家的老太太也跟着哭。没想到的是，儿子全程表情冷漠。不管张彩霞怎么说，怎么道歉，儿子始终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儿子突然抓起草帽说，“你先坐，我下地干活去了”。

图：民国时期的奶妈

儿子走后，张彩霞对着老太太说，“老姐姐，这么多年多亏了你，还能让我见到这个孩子”！养母的年龄也不小了，70多岁，她说起了收养孩子的过程。

当年，她跟刘翠兰都在青岛当奶妈。张彩霞和丈夫走后没几个月，刘翠兰就生了一场大病，临死前把“金金”交给了老太太。刘翠兰还叮嘱她说，“我不行了，等我死后，我丈夫肯定还会再娶。金金是人家的孩子，不能让他受后妈的气”。

当时，老太太刚生的儿子夭折了，心痛得几乎要死掉。现如今，刘翠兰又把一个孩子托付给她，老太太索性就把金金当成自己的孩子养。解放战争中，老太太的丈夫在战乱中去世。她抱着金金，靠着在青岛给别人洗衣服谋生。解放后，她又带着金金回老家种地，将孩子抚养长大，娶妻生子。

听完老太太的讲述，张彩霞彻底明白了，为何儿子会这么冷漠，实在是吃的苦太多了。她也清楚，即使找到了儿子，也不可能再让儿子认她这个娘。

那天，张彩霞在老太太家等到天黑都没见金金回来。她知道，这是儿子在故意躲着她。天黑后，张彩霞给老太太留了一点钱走了。

图：八九十年代的青岛

几天后，张彩霞又去了一趟。老太太告诉张彩霞说，“我劝过他了，想让他认下你这个亲娘。但是他太倔了，他说‘我这辈子娘多，有三个，不缺娘，但我只认两个养母’。这不，前几天又跑出去了，说是给别人盖房子去了”。

张彩霞听说后，向老太太表达了谢意，还说，“老姐姐，这事就不要再提了。孩子也大了，他有自己的主意。既然不认我，说明对我还有怨恨。他怨我，我不怪他！”临走时，张彩霞看老太太家的房子太差了，就留下500美金翻新房子。

此次回大陆，张彩霞也找到了儿子，圆了施宫存的遗愿。她本以为了了心事，可回到台湾后，张彩霞并没有感觉很轻松，反而整天心事重重。在台湾没几个月，就先后去了美国和加拿大的女儿那里住了几年。可不管去哪里，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1999年，张彩霞又回到了大陆，回来后立刻跑去看儿子，她发现儿子家的房子已经翻新了。于是，她又掏钱给儿子买了三台电视机。老太太一台，儿子两口子一台，孩子（孙子）一台。尽管儿子还是没有开口叫她妈，但是比第一次见面时的态度好多了。

图：渴望回家的老兵

99年回来时，69岁的张彩霞就不准备走了。她在青岛海边买了房子，准备养老，她还说，“我走不动了，也不想走了。老伴和儿子都在这，我还能上哪”！此后几年，儿子仍然一直躲着张彩霞。后来，直到张彩霞在青岛去世，儿子始终没有开口叫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