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5月18日,周浦解放后,位于浦东市区的国民党青年军第37军主力暴露在我军面前。
中将军长罗泽闿和少将参谋长刘剑石在军部作战室,紧张地研究对付解放军的作战部署。
浦东地区开战几天以来,罗泽闿就没有听到什么好消息。
先是51军在川沙被全歼,军长王秉钺当了俘虏,他岀了一身冷汗——王秉钺跟他一样,也是中将啊。
而川沙和周浦的丢失,更让他罗泽闿心惊肉跳。他知道解放军下一步就要打高桥了。
高桥一旦有失,浦东唯一一条大动脉浦东大道被切断,解放军沿浦东大道长驱直入,直接抄整个上海守军的退路。
刘剑石献媚道:“军座,以我师实力来看,坚守高桥一线,还是有把握的。共产党的骨头再硬,啃高桥是要付出代价的。
罗泽闿的确,高桥的防御很特别,除坚固的阵地工事,以西、南有宽大的江溪为天然屏障。
罗泽闿曾任蒋军国防部第3厅厅长(作战厅厅长)多年,指挥作战还是有一套的。他认为解放军很可能从两翼夹攻高桥,切断守军的退路。
于是,37军提前强迫民工沿南北修建480个钢筋水泥地堡,另外在部署防御过程中,还做了许多破坏性的工作。
为了扫清阵地前沿射界,他下令焚毁沿浦东公路两旁民房数千间,并将浦东公路大桥炸毁,妄图阻止解放军的进攻行动。
37军尽管组建很晚,却是一支很狂、很傲的部队,可以说是蒋介石的御林军,蒋经国的心肝宝贝。
1949年1月,蒋介石下野之前,国防部禀承他的旨意成立青年军第37军,蒋介石亲自任命国防部第3厅厅长、年轻将领罗泽闿为军长。
第37军辖王大均的第202师、罗泽闿的第209师;4月,又将青年军第204、208师的一部编入该军战斗序列。第37军军部原驻昆山。上海战役打响前,汤恩伯怕解放军抄他的浦东后院,于是他将第37军两个师全线调往高桥镇。还为其配备蒋纬国指挥的两个装甲团。
5月19日夜,天空下着雨,四周一片漆黑,让人有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
然而,有一支数百人的队伍却深一脚浅一脚地自向高桥外围的金家桥运动。他们便是我第31军93师279团3营官兵。
3营教导员王范斌和副营长辛茂芝走在队伍前面。
王范斌说:“攻打金家桥是我团进入浦东后的第一仗,一定要打好啊!”
辛茂芝说:“对,金家桥是敌青年军防御重点,这一仗是肯定硬仗。”
辛茂芝刚说完,不慎滑了跤。他自嘲地说:“这鬼天气,黑得跟锅底似的,我们也如同瞎子摸象,走一程算一程王范斌说:“可不,尽管脚底下的铁轨看不清,但能像拐棍一样扶着我们走也行哪。”
攻打高桥的任务是他俩跟领导磨了几次才争得的。回到营里研究过敌情,他俩决定,由淮海战役打过攻坚,作战风格勇猛的8连担任主攻,9连则从东北方向实施佯攻配合。
20日2时,进攻开始。辛茂芝和王范斌并肩站在金家桥东北侧小木桥边的房子里指挥战斗。
8连连长孙忠玉、指导员李文玉带领部队冲向小木桥,刚刚冲到桥口,黑压压的子弹就密集如飞蝗一样扑来,冲锋的队伍顿时被压在小桥下。
辛茂芝急了,大叫着:“冲上去!”就在这时,一颗子弹穿墙飞来,正中他的脑门,年仅23岁的辛茂芝当即倒地牺牲。
我军战士通过敌机枪封锁线5时,第279团控制了金家桥镇以北地区,残敌被压缩在金家桥车站内。
天明之后,敌约两个营的兵力在4辆坦克的掩护下向8连的阵地反击。
8连凭借土坎、壕沟和房屋,奋起还击,1连1班的小战士小李子不顾一切地跳起向坦克冲去,他扔岀一捆集束手榴弹,敌担克的履带被炸坏,立刻趴窝了。
但他的脖子也被敌射手击中,16岁的小李子壮烈牺牲。
这天上午,敌连续四次以营的规模在坦克的掩护下反扑8连的阵地。
敌第626团团长高道兴像输红了眼的赌棍,他想到了汤恩伯的“十杀令”,觉得与其被军法论处,还不如战死在解放军的枪弹。
于是,他亲率第2营反扑金家桥。并命令配属给该团的师直属炮兵连向金家桥猛轰。
无奈,激战竟日,高道兴虽然数度攻击金家桥,均被解放军的猛烈炮火所击退,伤亡数百人,毫无进展。209师师长方懋锴只得在电话里命令高道兴率残部先撤至洋泾镇附近进行整顿,改日再战。
由于敌我双方争夺战的空前激烈,双方的确付出了血的代价。在重创敌人的同时,我第279团也是伤痕累累,全团30个排长,27个伤亡。
8连打光了。连长、指导员、副指导员全部牺牲。唯一活着的排长王德友挺身而出,指挥全连仅剩的20名战士继续战斗。
当王范斌命令9连接替8连的阵地继续作战时,心里很难受——9连原先是营的主力,在一次战役中打光了;后来,8连成了3营的主力,现在8连又被打光了。
20岁的9连新任连长姚学玉,血气方刚,大胆勇敢。他说:“敌青年军骨头硬,我们比他们更硬,我就不相信,咱们豁岀命来,打不垮他们。
9连与8连剩余的勇士又与敌展开激战。战场上血雨腥风,残酷厮杀,敌我双方伤亡人数不断上升,9连的卫生员和炊事员也持枪上阵地。傍晚时分,上阵地接伤员的卫生员周广春和为连队送晚饭的老伙夫看见阵地上到处是死去的烈士伤员,他俩毫不犹豫地拿起枪朝敌人射击。
身材瘦小的周广春在战壕里来回奔走打击敌人,腿脚不利索的老伙夫嫌打枪不过瘾,干脆扔起手榴弹。
过一会儿,连里文书李耘田也上来了。姚学玉连长高兴地说:“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激战至半夜,我英勇的3营勇士终将敌击退。次日凌晨,第279团歼金桥守敌一部,残敌向洋泾镇溃逃。
93师师长傅绍甫听说第279团3营几乎拼光,心疼得一天水米未进。他记得两年多前,许多小伙子欢蹦乱跳参军时的愉悦心情。
那真是娘送子,妻送夫,姐送弟的感人场面。这些英勇的战士在艰苦的胶东保卫战中没有牺牲,在著名的济南战役和淮海大战中屡建战功。现在,眼看要胜利了,他们中许多人也想解甲归田,好好尝一尝丰收果实,没想到竟然长眠不起。
傅绍甫对军后勤部长说:“一定要让烈士们穿上新军装,要把他们的脸擦干净,手洗干净,让他们在九泉之下笑看我们的胜利果实。”
21日—22日,不光279团在金桥镇伤亡巨大,参战的30军、31军都碰到了大钉子。越接近高桥,敌人的防御工事越坚固,火力越猛烈。
由于战士们一门心思想尽快拿下高桥,没有考虑敌人正以王牌军嫡系部队,并依托坚固钢筋水泥堡来阻击我们。所以,仍然以集团冲锋的方式,潮水般向敌阵地涌去。
结果,30、31军在高桥以南被迫停顿。
21凌晨2时,汤恩伯从市区紧急调来第54军、75军增援高桥,并亲自督战。在陆海空立体火力肆虐和多辆坦克的碾压下,我军各部伤亡颇重,阵地得而复失、失而复得。
5月22日,是高桥外围战斗形势最复杂的一天。我前线各部队的阵地数度危急,许多阵地被敌人突破后,我们付出了重大代价后才夺回。
几天来,和军长周志坚一样,30岁的第91师师长高锐每天都要到阵地上走一遭,观察战情。
高锐想,整天沿高桥两侧与敌人争夺阵地,拼实力,伤亡太大了。
我们分从南北两路合击高桥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尽快歼灭高桥之敌,打到浦东东端的三叉港,封锁敌逃路。
晚年高锐现在耗在南北沿海,连高桥边都没碰到,挨敌人炮打,有什么用?
在通往前线的路上,高锐和周志坚相遇。周志坚正从阵地上回来,穿一套普通的战士服装,满身是泥浆。
由于前线情况不好,周志坚一头恼火,神色严肃。他也在琢磨着改变战法。
高锐和周志坚是老上下级关系。当年在山东军区新5师,周志坚是师长,高锐是参谋长。
他俩就着一处废弃的战壕里坐下,一边防炮,一边交谈。离他们不远的黄浦江上停泊着两艘军舰,不时地向岸上发射空爆弹。
在临江的公路上,影影绰绰可以看到几辆坦克在运动。
高锐说:“一边是江上封锁,一边是坦克。我们依然沿海岸,从南北实施钳形攻击,就不能集中兵力迅速占领高桥,插向三叉港,封锁吴淞口。”
周志坚周志坚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集中兵力,中央突破,直接从正面打高桥!”
“行!”周志坚一把将高锐拉住,“别上去了,跟我去见宋司令。”
在九兵团司令部,高锐面谏宋时轮:“仗不能这么打了。”并直报“舍弃外围、中央突破、直打高桥”的计划。
宋时轮更是个急性子,打仗历来以果断神速决心快著称,他一听就拍了巴掌:“就这么干,老周,小高,你们今晚就直打高桥。”
高锐一听急了:“司令员,现在已经中午,敌人炮火封锁那么严密,白天无法看地形做战前准备,也无法调动部队变更作战部署,今晚不能打!”
“今晚打!”宋时轮依然命令。
高锐第三次大喊“今晩不能打”,这时的宋时轮,觉得手下师长更了解前线情况,高锐既然三次坚持己见,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于是宋时轮改了口气:“特纵明天下午开到,我给你们两天时间,24日晚打高桥,但要保证三天内拿下三叉港,如何?”“好啊!”周志坚和高锐几乎是异口同声。
5月23日下午,我第三野战军特种兵纵队的重炮经过几天在泥泞中的跋涉,终于赶到高桥地区。
身材高大的特纵司令员陈锐霆当即命令我军重迫击炮、榴弹炮、加农炮、加农榴弹炮、大口径野炮等自王家湾以西阵地一字排开,对高桥东北海面的10余艘国民党军舰猛烈射击。
顿时,阵地上硝烟弥漫,火光闪烁,海面上腾起无数道十多米高的浪柱。
炮弹飞向敌军舰甲板、弹仓、舰桥、锅炉,金属与金属的撞击,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来不及逃命的敌兵发出哭爹叫娘的哀鸣。
猖狂数日的敌军舰,当即被我神炮手们击中了7艘。海面上燃起了熊熊大火,滚起浓浓黑烟,飘起黑黑的油污。敌军舰不是葬身海底,就是半沉于海面。几艘侥幸躲过炮弹打击的敌舰仓皇向外海逃窜。
至此,经过不足一小时的炮击,敌海上攻击力量被我彻底摧毁。
连日来苦战在泥泞水网中的我第30军、第31军勇士们,被炮兵兄弟的神威震撼得热血沸腾,激动不已,他们在阵地上欢呼雀跃,鸣枪庆贺。
几天来压抑的情绪,得到畅快淋漓的渲泄,许多人激动得流下了热泪:“报仇雪耻的时候到了,同志们,准备好弹药,上好闪亮的刺刀,待命出击!”
年龄相同,都是33岁的第30军军长谢振华和第31军军长周志坚,分别在各自的军指挥所兴奋得挥舞着有力的拳头,高声说道:“太解气了,特纵的弟兄们果然名不虚传”。
谢振华第9兵团前线指挥部。司令员宋时轮、政委郭化若和参谋长覃健伏案研究如何攻打高桥。
“汤恩伯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呀”参谋长覃健首先分析说:“从这几天情况判断,他仍想在舰炮掩护下,坚守高桥,妄图掩护其指挥机关和部队从黄埔江口逃走。”
政委郭化若冷静地说:“困兽犹斗,不可轻敌啊,第30军和第31军既然要并肩从中央突破,最好统一指挥,统一调度。”
宋时轮拍板:“那让周志坚来统一指挥。粟司令也有这个意思。”
宋时轮比较了解周志坚。在济南战役和淮海大战中,宋时轮的第10纵队和周志坚的第13纵队并肩作战过。
在攻击济南西郊机场和西城时,周志坚配合宋时轮,打得王耀武顾了东城顾不了西城;
山东5师师长周志坚在淮海大战第一阶段,又是宋时轮与周志坚在一起,另加上成钧的第7纵队,他们奉命插向徐州以东大许家、曹八集地区,截断黄百韬兵团西边退路,割断其与徐州的联系。
简短会议结束后,第9兵团司令部作战处长迅速把宋时轮的命令传达到第31军军部。
周志坚接到宋时轮的命令,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从内心感激首长对他的信赖,同时深感自己的责任重大。
周志坚14岁参加红军,作战勇敢精明,性格果断刚烈,战斗一打响就爱亲自上前线,一上前线就在战壕里到处跑。今天,他憋足劲要打好这场总攻。
于是,他立即打电话第91师师长高锐说:“老高,总攻高桥即将开始,基本是按我们提出的方案来打。”
高锐也一脸喜悦地回答:“太好了,军长。那就把突击任务交给我们吧。”
“那肯定,方案是你先提的,你不想打头我还不愿意呢。”当天下午,高锐立即组织作战人员到高桥前沿看地形。他深谙孙子兵法的妙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高锐是个很特殊的指挥员。当年在山东军区,凡是与高锐有过一点接触的人都知道,高锐酷爱看书,走路看,吃饭看,到一个地方首先就是找书,什么书他都要。
他特别注重搜集所能找到古今中外军事书籍。他认为:“打仗没有知识不行,光靠勇敢硬拼,一次两次三次可以,最后总是要吃亏的。
第271团的老政治委员张志勇评价、高锐这样的指挥员不多见,有文化,有头脑,治军严,训练到兵,作战以及做任何事都能抓住中心环节。
作为指挥员,他的最大特点是领会上级作战意图快,准确,部署作战方案细致。
而下面的战士给高锐起了一个外号:“潘菲诺夫这是当时流行在根据地的苏联小说《恐惧与无畏》里的红军师长的名字。高锐身边就有这本书,他喜欢看,也时常给战士们讲潘菲诺夫带兵作战的故事。
高锐上升快,和山东军区司令员许世友对他的赏识有很大关系。
每次作战前,高锐都要亲自率领军事干部到最前沿观察敌情和地形,作战时他习惯抵近指挥。
许世友喜欢他,认为他这个知识分子没有知识分子的“毛病",打起仗来和工农干部一样不要命。
下一篇:马伟志逝世,曾在济南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