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后,1951年的一天,长沙老街的一位寡妇家门口,突然停满了小轿车。
这些车辆的到来,惊动了邻居,他们打听之后才知道,来的竟然都是中央领导。
那么,房子里住的那位妇人到底有着怎样的真实身份呢?
命苦少女
这位妇人名叫郑家钧,她出生在长沙的一个贫苦家庭,母亲早早去世,丧期刚过,父亲就把她送去做了童养媳。
她在婆家的日子很不好过,除了每天干不完的活,还要挨打,甚至都不能拥有自己的名字,被婆家直接称作“细妹仔”。
十四岁那年,她趁一家人熟睡,偷偷带上一个小包袱,翻墙逃出了那个院子,一路靠乞讨、捡破烂走到了长沙城。
她靠在街边卖早点、洗衣服、做针线活,换来一口饭吃,但真正让她站稳脚跟的,是那双灵巧的手。
她从小做针线活,虽说都是给婆家缝缝补补,可针线的功夫却也练了出来。
长沙是湘绣的发源地之一,她在一次为人缝补衣裳时被一个湘绣坊的老师傅看中,收做了临时工。
没有名分,没有工钱,只有一天三顿饭和住在绣坊后院的权利,但她心甘情愿。
她用自己的手艺养活自己,也用这一针一线,将曾经凌乱破碎的生活,一点点缝补成一个完整的人生。
英雄识红颜
上世纪二十年代的长沙街头,工人运动如火如荼,反帝呼声高涨,而郑家钧,就在这样的浪潮中,迎来了命运的转折。
一日,一艘载满日货的商轮即将靠岸,人群浩浩荡荡地朝湘江码头奔去,郑家钧也在其中。
游行队伍抵达码头时,日轮已然靠岸,军警荷枪实弹列队阻拦。
郑家钧站在靠前的位置,正打算举起标语牌往前冲,突然身侧一阵骚动,只见一个瘦削挺拔的青年从队伍中冲出,直奔警戒线。
他戴着圆边眼镜,身穿朴素长衫,眉宇间一派英气。
“他是谁?”郑家钧听见有人在她耳边低声问。
“夏明翰,工人代表!”另一个人答。
她刚记住这个名字,还没回过神,前方就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枪响,枪口对准的,正是那个冲得最前的青年。
郑家钧没有犹豫,猛地冲上去,一把将那青年推倒在地:“趴下!”
枪声再次响起,她只觉得肩头一震,像是被烧红的铁棒戳了一下,接着就是一阵剧痛。
子弹擦过她的胳膊,撕开了衣袖,血顺着手肘滴滴答答落下,夏明翰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倒在他身上。
混乱中,他们被好心人搀扶进附近的屋子,夏明翰亲手为她包扎伤口,手指略显笨拙,郑家钧忍着疼痛看着他,心里泛起奇异的暖流。
从那天起,夏明翰经常来看她,他从一开始的歉疚,到后来的关心,再到逐渐习惯在她病床前说上一两个小时话。
她听他讲长沙的罢工、讲毛主席组织的夜校、讲工人如何学会用文化与资本家抗争。
两个人渐生情愫,而他们最终在一起还是由毛主席推了一把,1926年秋,他们举行了朴素而庄重的婚礼。
婚礼上,郑家钧没有穿凤冠霞帔,只是一身素净的棉布衣裳,但笑容灿烂得像窗外的阳光。
夏明翰看着她,低声说:“以后不论风雨,我们都不散。”
枪声诀别
1927年的春天,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无数共产党人被捕。
一个雨夜,夏明翰披着一件灰色油布斗篷走进了家门,郑家钧见状焦急不已。
夏明翰看着她良久,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老蒋动手了,上海的同志死了很多,长沙很快也撑不住。”
郑家钧她低下头,手指紧紧揪住自己的围裙一角:“那你怎么办?”
夏明翰缓缓将她搂进怀中:“我要走一趟武汉,组织安排的,有危险。”
她的身体一震,倔强地抬起头看着他:“不能去!你不是刚接到省委的新任务吗?不能去,听到了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她接过来,打开,是一颗红色的珠子。
“好好的,干嘛送我这个?”她强作欢笑,话却说得颤抖。
夏明翰轻轻一笑,将她的手包住那颗红珠,低声道:“你不是一直想要件首饰?我也就这个了,以后想我了,就看看它。”
纸包的内侧,还有两句诗:我赠红珠如赠心,但愿君心似我心,她哽咽着念完,眼泪已经溢出眼眶,匆忙送别了夏明翰。
但不久后,夏明翰就不幸被捕,狱中他受尽酷刑,没有吐露任何情报,敌人最终决定将他杀害。
1928年3月20日清晨,汉口余记里刑场,夏明翰从容不迫地走上刑场。
“还有遗言吗?”国民党军官问。
他笑了:“有,给我纸笔。”
他在一张粗糙的纸上,奋笔疾书,写下那惊天地、泣鬼神的20个字: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人。
刽子手举枪的那一刻,他无畏仰首,脸上没有一丝惧色。
狱中,他还留下了三封遗书,一封给母亲,一封给姐姐,还有一封给他的妻子郑家钧。
纸张沾血,那是他咬破手指,以唇相印,在信末亲留的一枚“血吻”。
他在遗书里写道:同志们曾说过,世上唯有家钧好,今日里我才觉得你是巾帼贤妻,我一生无怨无泪无私念,你切莫悲悲泣泣泪涟涟……
当这封遗书千辛万苦地穿越封锁、穿越战火、穿越牢狱,最终被党组织辗转送回长沙时,郑家钧正推着装满纸盒的木车走在长沙最冷的一条街巷。
那天是她女儿满周岁,她原本打算省出五分钱,买一个红鸡蛋给孩子庆生,接过那封信的瞬间,她跌坐在地。
她攥着那颗红珠,捧着血吻信,痛哭失声,几乎昏厥过去,她没有告诉邻居,也没有对任何人讲起丈夫的牺牲。
她只是默默收起遗书,把红珠缝进贴身的小布包里,从那天起,她再未穿红色衣裳,再未梳过发髻。
中央来人
自从夏明翰牺牲后,郑家钧就一直住在湖南,独自一人抚养女儿。
长沙解放后,她搬到城南一条老巷里的一处普通平房,街坊们平日叫她“郑大姐”,谁也不知道她的全名,更没人听她讲过自己年轻时候的事。
她总是身穿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头发简单挽在脑后,脸上没有表情,却从不冷漠。
谁家孩子磕了碰了,她一边忙着手里的针线活,一边还能低声叮咛几句;谁家婆媳吵架,她在院子角落晾衣服,听见了,也只轻轻叹口气。
没人知道她的过去,只知道她靠糊纸盒、绣手帕为生,手艺极细致,虽然眼睛已经花了,但线一穿针准得像是量过尺。
她有一个女儿,叫郑芸,女儿生得文静伶俐,念书刻苦,从不旷课。
街坊们都很佩服郑大姐,一个女人,丈夫早亡,战乱中拖着一个娃跑了大半个中国,眼睛做坏了,还能靠一双手撑起整个家。
直到那一天,老巷里的宁静被打破了,那是1951年初春,那条小巷里开进了许多小轿车。
众人还在议论的时候,一群穿着整齐的干部从车上下来,其中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一眼扫见郑家大门,脚步一顿,眼眶猛地泛红。
他快步上前,像是终于找到一位多年寻觅的亲人般,握住了郑大姐的手:“老嫂子,可把你找到啦!”
一句话,把街坊们全都听懵了,郑大姐愣住了。
待老者拉着她的手走进屋,站在窗下,那斑驳的光影照在他的脸上,她的瞳孔一缩,嘴唇颤抖着开口:“李维汉同志?”
身后几人纷纷落座,有谢觉哉,还有她过去只在悼文里听说的昔日战友。
他们一个个站起身,默默看着这位独自隐姓埋名多年的烈士遗孀,眼中满是敬意和愧疚。
原来,他们是从北京专程来找她的,是组织找了她好几年,一度以为她已在战乱中殉难。
直到近期在湖南党史资料中翻出了一张旧湘绣展览的照片,照片上那副《鹤舞红梅》的落款写着“郑家钧绣”。
细细一查,才锁定了她的踪迹,来人恳请她随他们去北京安置,说组织有完整的抚恤和安排,女儿也能就学进京,不必再为三餐劳苦。
她沉默良久,轻轻摇头:“我还有手,还能动,不想麻烦组织。”
后来,还是在毛主席亲自批示下,她的女儿被接入北京农业大学就读,实行供给制,终于不用再为学费忧心。
而她本人,却坚持留在长沙,继续在街道工作,清晨扫地,傍晚巡巷,默默做着社区里最基础的事,从不提过往,更不张扬身份,直到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