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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避寒

编辑|避寒

1991年，81岁的谷正文做了一件事，他把国家安全局的机密档案《历年办理匪案汇编》交给李敖，公开出版。

目标只有一个，揭发时任台湾地区领导人李登辉的往事。这个曾经的"活阎王"，手上沾满鲜血的特务头子，为什么在晚年突然跟李登辉过不去？

1950年3月1日午夜，吴石家的灯亮了

新生南路的这栋房子，谷正文盯了两个多月。

司机小钱每天汇报吴石的行程，女儿吴学成上学路上，总有个叫余骁男的人"巧遇"。

聂曦剧照

副官聂曦谈了个女朋友，叫黎晴，是谷正文安排的女特务。连三荣行交通站，都被塞进去一个"国文老师"翁连旺。

这张网，密得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线索来自一个叛徒。

1950年1月29日，特务抓到台共书记蔡孝乾，这人被关押后天天要吃饺子，后来又指定要台北最高档的波丽露西餐厅的牛排。

吃完牛排，他说可以带路找共产党的据点，结果走进一个黑暗厂房，突然跑了。

谷正文火速从高雄赶回台北，毛人凤直接给他记了两大过。话说得很明白，抓回"老郑"，大过可免；抓不回来，你自己看着办。

两个月后，蔡孝乾在嘉义农村被抓，他在乡下躲了两个月，实在受不了清苦，穿着西装跑到镇上的西餐馆解馋。一身西装在农村太显眼，特务一眼就认出来了。

蔡孝乾这次叛变得更彻底，他提出的条件是让16岁的小姨子马文鹃来监狱陪他住，谷正文听完大笑，马上答应。

笔记本上有三个字："吴次长"。

台湾"国防部"参谋次长姓吴的，只有吴石一人，谷正文认定，这就是他要找的大鱼。

午夜十二点，谷正文带队抵达吴石家，吴石在睡梦中醒来，只穿着睡衣。

"你们是哪里来的？"

"国防部技术总队。"

谷正文还没办法确定吴石的身份，不想暴露自己是保密局的人，翻箱倒柜搜了一遍，什么都没找到。

只有四两黄金。

堂堂中将，国防部参谋次长，全部家当就这么点，谷正文愣在客厅，心里冒出一个词干净。

但他还是把吴石带走了，第二天，他换了身旧军装，假扮吴石的老部下，去敲吴石夫人王碧奎的门。三言两语，把"朱枫"这个名字套了出来。

这是给吴石补上的致命一枪。

审讯室里，谁输了

刑讯室的档案只写了两个字："重刑"。

谷正文后来承认："我把他左眼弄废了，他还是不吭声。"

抽鞭子、灌水、电刑、能上的都上了，卷宗里记录得很清楚："左眼视力全失，膝骨变形"。

吴石只回了八个字："问心无愧，绝不低头"。

谷正文这辈子审过的人不少，他在北平破获地下电台，一次性抓了十几个将级军官。他策划炸何思源家，炸断了何家小女儿的双腿。他参与克什米尔公主号爆炸案，11个人死在飞机上。

他自己说过："杀人跟杀猪有什么分别。"

可吴石不一样。

这个人硬得像块铁。

谷正文晚年自己掰着指头给日本记者数他布下的网："吴家司机小钱，家里穷，我给了他三十块大洋；女儿吴学成上学，我派余骁男每天同路；副官聂曦，我找个女大学生黎晴跟他谈恋爱；连三荣行交通站，我都塞了个'国文老师'翁连旺。"

"一张网，密得连蚊子都飞不出去。"

可他还是输了。

1950年6月10日，马场町，枪声响了，吴石倒在血泊里。

谷正文以为案子翻篇了。

噩梦才刚开始。

半夜里，他常常惊醒，嚎着"吴石来了"，家人把刀片藏进马桶盖，还是拦不住他一次次从梦里惊醒。

后来，他打算写本《吴石案补遗》，稿纸铺好，墨蘸饱，最后只写了一行字：

"我输了，输在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写完把笔一扔，再也没动过。

1990年，谷正文为什么盯上李登辉

80岁的谷正文，突然活跃起来。

他到处发表声明，说要揭发李登辉过去是共产党，奇怪的是，他明确反对用武力除掉李登辉，这不像谷正文的风格。

要知道，这个人年轻时敢炸何思源家，敢策划克什米尔公主号爆炸，现在怎么突然"温和"了？

往前推40年，1950年。

李登辉那年27岁，刚从美国读完书回台湾，被警总抓进去，关了四个月，谷正文参与了审讯。

他后来说："李登辉当时属于台共的'台大法学院支部'，非常不核心，对台共或中共认知都极少，就像一盘围棋中的一两个棋子，无关紧要，问不到什么好的资料。"

"一个那么不核心的人，不抓也无所谓。"

李登辉被放出来，有说法是老师徐庆钟请政务委员蔡培火说情，有说法是李登辉自首出卖了同志。谷正文的说法前后矛盾，一会儿说李登辉不重要，一会儿又说李登辉出卖了同志。

1990年，李登辉已经当了两年台湾地区领导人，国民党内部爆发"二月政争"，外省籍人士支持林洋港和蒋纬国搭档，想把李登辉拉下马。

谷正文选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时机太巧了。

1991年，他把《历年办理匪案汇编》交给李敖出版。这本书是国家安全局的机密档案，专门记录"匪谍案"的，里面有李登辉的材料。

李敖出版社把书名改成《安全局机密文件：历年办理匪案汇编》，分上下两册出版。

谷正文想干什么？

他说要公开李登辉"卖友叛党"的历史，可他自己就是叛徒，1931年加入共产党，后来被国民党抓了立刻叛变。一个叛徒去揭发另一个叛徒，这事本身就很讽刺。

台湾民主化以后，谷正文时常批评李登辉，他先说有两个李登辉，一个是台北的，一个是嘉义的，嘉义那个跑到大陆去了，所以李登辉被误称"两进两出"。后来他又改口："根本没有嘉义县的李登辉。"

他到底想说什么？

有人猜测，谷正文是在向国民党内部的"非主流派"示好，你们不是要搞掉李登辉吗？我手里有料。

也有人说，谷正文晚年想给自己留个"名声"，他破获吴石案，摧毁台湾地下党组织，一共牵连1800多人，1100多人被杀，这笔账太重了。如果能再扳倒一个李登辉，也算为国民党立了功。

可他反对用武力除掉李登辉，这句话很关键。

80岁的人，还能用什么武力？他是在表态我只揭发，不动手，言下之意，别把我牵扯进去。

晚年的谷正文，活成了一个笑话

1990年夏天，台北发生一桩伤人案。

80岁的谷正文，拿刀捅了自己的女婿两刀。

原因是女儿哭着回家，说女婿出轨了，谷正文当场爆发，抄起刀就捅。

警方来了，看到凶手是谷正文，处理得很"宽大"，口头教育，不追究刑事责任。

这个曾经杀人如麻的"活阎王"，晚年活成这样。

他的九个子女，没一个能忍受他的暴躁和猜疑，逢年过节来看一眼，问声好，就走了，亲情淡得像白开水。

晚年陪伴他的只有养女谷美幸，谷美幸说，谷正文经常发脾气摔东西，自己也快受不了了。

他疑神疑鬼到什么程度？

喝水只喝自己烧的，从不在陌生场合接别人的茶，不亲自接收包裹，他说第三任妻子曾在茶水里下毒，水面上漂着白色粉末。

真的假的不知道，可一个人活到这份上，是真的怕了。

他在回忆录里写："我带十几条狗防身。"

2000年，90岁的谷正文接受日本NHK采访。

记者问他，后不后悔吴石案。

他沉默了很久，说："干这一行就是押大小，输家没资格抱怨。"

又问，吴石案是不是你一辈子最重的包袱？

"是。"

"我低估了他的意志力。"

那本《吴石案补遗》，还放在他枕边，只写了一行字的稿纸，一直没动过。

2007年1月25日，谷正文死在台北荣民总医院。

97岁。

没几个人来送他，遗体草草处理。

他赢了性命，输了一辈子，吴石输了性命，赢了千秋。

历史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

你以为自己站在胜利者一方，可到头来发现，真正的胜利从来不在你手里。谷正文抓了1800多人，杀了1100多人，策划暗杀，布下天罗地网。可他晚年最怕的，是吴石的眼神。

那双被他打瞎一只的眼睛，在梦里盯了他半个世纪。

他看见四两黄金，却看不见信仰。

他看见刑具下的血肉，看不见骨头里刻的"问心无愧"。

1991年揭发李登辉的时候，他大概也想过，这次能不能给自己洗白一点。可他忘了，一个叛徒去揭发另一个叛徒，不会让自己变得更清白，只会让人看清楚，你从来没变过。

从1931年叛变那天起，谷正文就输了。

参考资料：

《白色恐怖秘密档案》，谷正文口述，独家出版社，1995年

维基百科"谷正文"词条（最后更新：2025年1月）

《凤凰周刊》2005年第10期：《台湾"活阎王"谷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