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朝鲜战争中的往事,人们往往只记得惨烈的战斗场面和伤亡数字,却很少有人关注那些被俘韩国士兵的遭遇。赵昌浩少尉就是其中一个鲜活的例子——他在第五次战役中被俘,历经四十余载的磨难,直到1994年才终于回到故土。这不是虚构的传奇,而是一个真实展现战争残酷、战俘生存困境以及国际关系变迁的血泪故事。
1930年10月2日,赵昌浩出生在日本殖民统治下的平壤。他来自一个富裕的新教家庭,在七个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三。祖父赵益善是当地有名的医生,经营着私人医院,家族资产超过百万美元。因祖父与教会领袖安昌浩交好,便给孙子取了相同的名字。三岁那年全家迁居仁川,十岁时又搬往汉城。1950年春,他从京畿道商业高中毕业,顺利考入延世大学教育系。然而6月25日战争爆发时,全家被困汉城。为躲避人民军征兵,祖父将他藏在地下室,直到9月底汉城光复。在母亲的劝说下,他凭借大学生身份直接进入陆军综合学校受训,1951年4月以炮兵少尉军衔毕业,被派往驻守江原道铁原郡西侧的第101炮兵营担任观察官。
刚服役一个月,赵昌浩就遭遇了中朝联军发动的第五次战役。1951年5月,韩军第3军团在麟蹄郡县里地区陷入重围,造成四千余人伤亡失踪。赵昌浩不幸被俘,与其他战俘一起被编入人民军义勇军。受过军校教育的他始终心怀故国,暗中联络同伴策划逃亡。1952年计划败露后,他被押往两江道江溪市煤矿接受劳动改造。在暗无天日的矿井里,他每天要工作十小时却只能领到300克口粮,就这样错过了1953年的战俘交换,在煤矿一待就是十二年半。
1965年,他被转押至慈江道慈城郡铜矿继续劳改,期间与一名来自南方的原人民军护士结为夫妻。长期在缺乏防护的矿井工作使他染上矽肺病,1978年因丧失劳动能力被安置到鸭绿江畔的村庄休养。平淡的生活持续了十余年,直到中韩建交后,他遇到一位中国朝鲜族商人。通过商人牵线,他给汉城诚信女子大学寄信寻找亲人——因大姐曾在该校任教。这封被丢弃在垃圾桶的信件被职员崔成圭偶然发现,经过十多天辗转联系,终于找到已退休的赵益淑。七十多岁的老人亲赴中国东北,通过商人提供的老照片认出母亲李氏,最终确认了弟弟的身份。
面对回国机会,赵昌浩一度陷入两难:在朝鲜已有家室,包括一个女儿和一对双胞胎儿子。但在子女的支持下,他最终决定冒险返乡。1994年10月3日,他乘坐从中国渔民处购得的小木船从鸭绿江口出发,历经二十天漂流后,于10月23日被韩国巡逻船发现。实际上这次营救早有预谋——家人早已通知政府,船只从10月20日就被追踪。但因外交顾虑,安全部门建议暂不声张。恰逢10月21日圣水大桥坍塌事故造成重大伤亡,政府为转移舆论焦点,才高调公开这次营救行动。虽然金泳三总统承诺接回其子女,但最终未能兑现。
归国次日,赵昌浩在记者会上坚定表示无悔选择,希望长眠故土。10月25日向国防部长李秉泰报到后,他前往国立汉城显忠院,将刻有自己名字的阵亡将士纪念碑抹去——自1977年起,官方认定他已阵亡并追授中尉军衔。11月25日获颁国防服役勋章和统一勋章,次日正式结束长达43年3个月的军籍。同年12月,KBS播出纪实剧《43年后的归来》。1995年由其经历改编的电影《信天翁》虽已完成拍摄,却因审查原因未能上映。2月延世大学授予他荣誉学位,其回忆录《死者归来》出版后特别致谢恩人崔成圭。
此后他赴美国国会作证,揭露朝鲜仍扣押韩国战俘的事实,这些证词成为美国实施制裁的重要依据。1995年5月4日,他与美籍韩裔女子尹信子结婚(其父同为未归战俘),定居首尔城东区。2006年11月19日,76岁的赵昌浩因癌症在首尔大学医院去世,葬礼上卢武铉等政要均致送花圈。2022年5月8日,节目《现在去见你》披露其侄子曾尝试联系仍在朝鲜的子女未果。
赵昌浩的遭遇折射出朝鲜战争战俘群体的共同命运。停战时的换俘并未涵盖所有韩军战俘,数万人被强征入伍或送往矿区。作为首位公开归国的战俘,他的经历促使韩国政府承认这一历史遗留问题。至今已有80余名战俘及后代成功脱北,韩国人权委员会持续呼吁政府加大寻访力度,这一人道主义议题至今仍未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