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川盆地西北部边缘,岷江奔腾而过的汶川县,“汶川”二字本身就是一部浓缩的地名史与语词文化志。据《元和郡县图志》记载,县名源于境内的汶水(今岷江),古代“汶”“岷”通用,《说文解字》释“汶”为“水出蜀郡湔氐徼外,东南入江”,“川”在古汉语中特指“河流”,后引申为“河流流经之地”,“汶川”合义即“汶水(岷江)所经之域”,既点明地理特征,又承载着古人对流域文明的认知。自西汉元鼎六年(前 111 年)以蜀郡北部冉駹地设汶山郡始,“汶川”专名沿用两千余年,2025年7月更入选第三批省级地名保护名录(千年古县),其地名稳定性与语词传承性,成为巴蜀地区历史文化延续的鲜活例证。
1935年5月至8月中旬,红四方面军第九军、三十军、三十一军、三十三军及总指挥部转战汶川,足迹遍布威州、灞州、绵虒、映秀等镇,在攻打雁门关、巧夺岭岗、马岭山阻击战、激战板桥关等战斗中,不仅建立了县、区、乡、村四级苏维埃政权,还在涂禹山、雁门关、马岭山等地留下了红色足记。这些地名既延续了传统地名的语词构造逻辑,又注入了革命文化内涵,如今与抗震救灾精神交融,成为汶川在新时代砥砺前行的精神根基。
涂禹山(汶川县苏维埃政府发源地):从“大禹传说地”到“红色政权摇篮”,地名语词里的“为民” 传承
“涂禹山”的地名渊源自带神话与历史双重基因,“涂”字源于当地古羌语“土”的音译,意为“山地”,“禹” 则关联大禹治水的传说,据《蜀王本纪》记载,大禹“生于石纽,其地在蜀西羌中”,汶川正是古羌人聚居地,百姓为纪念大禹“治水救民”的功绩,将这片山间高地命名为“涂禹山”,“涂(山)+ 禹(人)” 的语词组合,既体现了“地以人显”的传统地名命名逻辑,又暗含“以民为本”的文化内核。
1935年6月,红军在涂禹山开启了汶川革命史上的重要一页:建立中共汶川县委员会,筹备县级苏维埃政权,计划召开全县工农兵代表大会,正式搭建“工农当家作主”的政权框架。虽因岷江对岸绵虒驻有国民党军、威州索桥被敌机炸毁,代表大会未能如期举行,但红军以涂禹山为核心,先后建立下庄、和平两个区级苏维埃,以及10个乡级、41个村级苏维埃政权——“下庄”“和平” 等地名,前者因地处山谷下方的村庄得名,后者则寄托了红军对“和平生活”的向往,语词中充满对民生的关切。各级政权开展土地革命时,“打土豪分田地”的口号与大禹“疏川导滞”的为民精神形成跨时空呼应,“涂禹山”从此不再只是神话传说的载体,更成为汶川革命火种的“发源地”,其地名语词里的“为民”初心,从远古治水传说延续到近代革命实践。
红军桥(威州镇・岷江通道):从“威州索桥”到“红军桥”,地名语词里的军民同心
在汶川县威州镇,横跨岷江的“红军桥”,其地名演变是革命历史与群众情感的生动写照。这座桥最初因地处威州镇,被当地人称为“威州索桥”,“索桥”是对其以竹绳、木板铺就建筑形态的直白描述,属典型的“地域+形态”地名命名模式。1935年5月,红四方面军为突破国民党军封锁、策应中央红军会师,在威州镇展开多次战斗,这座索桥成为红军北上的“生死通道”——一旦桥梁中断,红军主力将陷入“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绝境。
敌军为阻拦红军,蓄意破坏铁索桥,危急时刻,威州的藏、羌、回、汉百姓冒着炮火,与红军战士并肩作战:羌寨老人送来祖传的绳索,回族商人捐出店铺的木板,汉族青壮年主动攀爬铁索铺桥,藏族阿妈则在桥头烧水送粮,先后两次修复索桥。1955年,为缅怀红军的不朽功勋,汶川县将原威州索桥改建为钢绳木板吊桥,命名为“红军桥”。2008年“5·12”汶川特大地震后,根据灾后恢复重建规划,将此桥建成景区走廊桥,作为纪念当年红军与敌军展开激烈的索桥争夺战,地名语词从“形态描述”到“精神象征”的转变,记录着那段热血往事,也成为爱国主义教育的鲜活教材。
汶川县红军纪念馆(绵虒镇羌锋村):从“簇头寨红军烈士纪念地”到“汶川县红军纪念馆”,地名语词里的信仰传承
绵虒镇羌锋村的“汶川县红军纪念馆”,其地名与语词演变,承载着对烈士的缅怀与对信仰的坚守。纪念馆所在的羌锋村,古称“簇头寨”,“簇”在羌语中意为“山坡上的聚居地”,“头”指“首要、核心”,“簇头寨”即“山坡上的核心村寨”,是对当地羌寨分布形态的精准描述。1935年8月10日至11日,44名红军战士在簇头寨被国民党反动派残忍杀害,“簇头寨”这个原本普通的羌语地名,从此与“烈士牺牲地”的记忆绑定。
为缅怀先烈,汶川县于1977年在此修建“红军烈士纪念馆”,“红军烈士”明确纪念对象,“纪念馆”点明建筑功能,语词直白庄重;2008年 “5·12” 汶川特大地震中,纪念馆建筑整体坍塌,2009 年重建后更名为“汶川县红军纪念馆”——新增的“汶川县”三字,将纪念馆与县域历史深度绑定,使纪念意义从“村寨级”提升至“县级”,强化了地域归属感。如今,纪念馆内陈列的红军水壶、步枪上,仍能看到“为人民服务”“赤化全川”等字样,与馆名语词形成呼应,每一个文字、每一处地名,都在传递“不怕牺牲、坚守信仰”的精神力量。
马岭山红军阻击战场遗址(绵虒镇红旗村):从“马岭山”到 “阻击战场”,地名语词里的英雄史诗
“马岭山”位于汶川县绵虒镇红旗村,其地名语词带着浓郁的自然地理特征,“马岭”因山体走势蜿蜒如“奔马”得名,“山”为通用地貌词,属“形态+地貌”的传统命名方式;“红旗村”是2019年村级建制调整后更名,“红旗”象征革命胜利,语词充满时代印记,两地名一古一新,见证了不同历史时期的精神传承。
1935年5月,红三十军89师在威州渡过岷江后,曾在此夺取岭岗、控制制高点;8月红军北撤时,红99师297团留下一个连200多名战士,在马岭山承担阻击任务 ——“阻击战场”的语词定性,精准概括了此处的历史功能。当时,川军三个团在飞机支援下,向马岭山红军阵地发起猛攻,红军战士在“无险可依、装备落后”的情况下,凭借“人在阵地在”的信念,打退敌军多次进攻。最终,红军以牺牲100多人的代价,歼敌数百人,圆满完成阻击任务,为大部队北上争取了宝贵时间。地震前,马岭山曾是阿坝州规模较大、遗迹保存完好的红军战场遗址,虽经地震损毁,但“马岭山红军阻击战场遗址”的地名语词,通过“自然地名+历史事件+遗址类型”的组合,清晰标注了地理坐标与历史价值,每一个字都在诉说那段浴血奋战的岁月。
郭竹铺红军石刻标语(威州镇新桥村):从“郭竹铺牌坊”到 “红色标语载体”,地名与文字里的革命呐喊
威州镇新桥村的“郭竹铺红军石刻标语”,其地名与文字的结合,是革命思想传播的生动案例。“郭竹铺”原为当地集市名,“郭”为姓氏,“竹”因周边竹林茂密得名,“铺”在清代指“驿站或集市”,“郭竹铺”即“郭姓聚居、竹林环绕的集市”,属“姓氏+自然特征+功能”的复合地名命名模式;其载体是一座清代晚期的悬山式顶、二柱一开间石牌坊,原本用于纪念乡贤,是传统宗族文化的物质载体。
1935年5月,红四方面军进入威州后,为向群众宣传革命主张,在石牌坊上刻下六幅楷书阴刻标语:正面横刻“消灭刘湘”,右联“邓锡侯田颂尧李家玉”、左联“是杀人的棒老二”;背面横刻“工农专政”,右联“活捉蒋介石”、左联“赤化全四川”。从语词文化来看,这些标语采用“楷书阴刻”工艺,字体方正有力,符合革命宣传“清晰易懂、掷地有声”的需求;内容上,“消灭”“活捉”等动词极具号召力,“工农专政”“赤化全川”则明确革命目标,将抽象的政治主张转化为群众能理解的直白语言。1996年,郭竹铺红军石刻标语被确定为州级文物保护单位,“郭竹铺”这个地名也因这些标语,从“集市标识”转变为“革命宣传地标”,石牌坊上的每一道刻痕,都是红军与群众沟通的“文字桥梁”,也是革命思想在汶川扎根的见证。
红色地名焕新:汶川的精神传承与时代答卷
从涂禹山“大禹传说+革命政权”的地名文化融合,到红军桥“形态描述+精神象征”的语词演变,从红军纪念馆 “村寨名 + 纪念功能” 的意义升级,到马岭山“自然地名+历史事件”的价值标注,再到郭竹铺“集市名+革命标语”的文化赋能,汶川的红色地名早已超越地理标识的意义,成为融合长征精神与抗震救灾精神的“精神坐标”。这些地名既延续了巴蜀地区“因水得名、以人显地”的传统命名逻辑,又通过语词创新,注入了“军民同心、坚守信仰”的革命内涵,形成“传统与现代共生、历史与精神交融”的独特地名文化体系。
近年来,汶川以这些红色地名为核心,探索“红色旅游+”发展路径:依托映秀全国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整合长征史、抗震救灾史资源,打造“爱国爱党·家国情怀”主题培训阵地,让红色地名成为带动经济发展的“新动能”。2024年,汶川县实现地区生产总值100.21亿元,增长5.8%;旅游总收入81.28 亿元,上升21.71%;游客接待量突破千万人次——这份亮眼的成绩单,正是红色地名文化赋能高质量发展的生动体现。如今的汶川,既保留着“千年古县”的历史厚重,更延续着红色地名里的初心使命,在新时代的长征路上,正以红色为笔、以奋斗为墨,书写着“精神富足、生态优质、文化多彩”的崭新篇章。
来源:阿坝民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