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书·卷一百七》以寥寥数语定格了历史瞬间:"儁送闵既至龙城,斩于遏陉山。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五月不雨,至于十二月。儁遣使者祀之,谥曰武悼天王,其日大雪。"
《资治通鉴·晋纪二十一》补充了冉闵最后的怒吼:"天下大乱,尔曹夷狄禽兽之类犹称帝,况我中土英雄,何得不称帝邪!"
这两段记载构成矛盾的历史图景:一边是慕容鲜卑以天象彰显诛杀"僭逆"的合法性,一边是被征服者最后的民族宣言。这种文本张力,恰是解读冉闵这个前年来一直延续的话题的关键切口。
《资治通鉴·晋纪二十二》记载:"邺中大饥,人相食,故赵时宫人被食略尽。"这段冰冷的文字背后,是冉魏政权崩溃的真实写照。
作为军事核心的"中军劲卒"此时已丧失战斗力,《晋书·石季龙载记》载:"闵率骑出战,见大幢,知为中军,直冲之,斩三百余级。"
这种孤注一掷的冲锋,印证了《资治通鉴》"骁勇善战"的评价,也暴露其缺乏战略统筹的致命缺陷。
慕容恪发明的"方阵铁锁连马"战术,《晋书》详细记载:"恪乃以铁锁连马,简善射鲜卑勇而无刚者五千,方阵而前。"
这种克制骑兵冲阵的战术创新,与冉闵"乘赤马,左操双刃矛,右执钩戟"(《晋书》)的单骑突袭形成鲜明对比。
决战结果具有象征意义:"闵所乘骏马曰朱龙,日行千里,是战也,马毙,为恪所擒。"(《晋书》)
战马之死暗示天命转移,这种叙事手法在《资治通鉴》中多次出现。
《资治通鉴》记载:"闵子操奔晋,晋人杀之。"东晋朝廷的举动意味深长。按《晋书·穆帝纪》,此时晋廷正筹备北伐,却对冉魏使者"不答"(《资治通鉴》)。
这种态度折射出正统王朝对"僭伪"政权的排斥,更深层则是门阀士族对寒门武人的警惕——冉闵的乞活军背景,注定其难获江南世族认可。
《晋书·石季龙载记》保存了冉闵称帝诏书的关键内容:"其各供职,勿拘异同。称官爵者复从本姓。"
这道诏令具有双重意义:一方面恢复汉姓(如改石闵为冉闵),构建汉人政权认同;另一方面保留胡族官僚体系,体现现实妥协。
这种矛盾性政策,为后续动乱埋下伏笔。
引发争议的"杀胡令",《晋书》原文分三个阶段:
1. 试探阶段:"令城内曰:'与官同心者住,不同心者各任所之。'敕城门不复相禁。"
2. 激化阶段:"赵人百里内悉入城,胡羯去者填门。闵知胡之不为己用。"
3. 屠杀阶段:"班令内外:赵人斩一胡首送凤阳门者,文官进位三等,武职悉拜牙门。一日之中,斩首数万。"
《资治通鉴》补充关键细节:"于时高鼻多须至有滥死者半。"这说明屠杀已超出军事需要,演变为种族清洗。
但需注意,此令发布于羯赵内乱期间,针对的是"内外六夷敢称兵杖者"(《晋书》),并非无差别屠杀。
冉闵向东晋示好的记载,《资治通鉴》仅提:"遣使临江告晋",但《晋书·慕容儁载记》透露更多信息:"闵遣使诣晋,请师讨慕容儁。"
东晋殷浩的回应未见史载,但从后来桓温北伐仍以"克复神州"为旗号看,江南政权始终不承认北方汉人政权的合法性。
这种政治孤立加速了冉魏的灭亡。
昌黎之战(338年)是冉闵军事生涯的起点。《晋书·石季龙载记》载:"季龙自昌黎至,行历徐无,凡所杀略三万余家。"
18岁的冉闵(时名石闵)参与此役,目睹胡汉军队协同作战的实况。这解释了其早期"抚纳群胡"(《晋书》)的政治姿态,也为其后期政策突变提供参照。
石遵的背约是转折点。
《资治通鉴·晋纪二十》详载:"遵与闵谋曰:'努力!事成,以尔为太子。'既而立其子衍为太子。"
这种政治欺骗引发连锁反应,冉闵联合李农发动政变,"使将军苏彦、周成帅甲士三千执遵于琨华殿"(《晋书》)。
值得注意的是,李农作为羯赵旧臣的倒戈,反映当时胡汉精英层的分裂已达临界点。
永和六年(350年)正月的大屠杀,《晋书》记载:"闵执赵王鉴及诸胡王公卿士于御龙观,皆斩之,死者二十余万。"
这个数字显然夸张,但《资治通鉴》的补充提供了线索:"于时凤阳门至琨华殿积尸相枕,流血成渠。"
结合邺城规模(约20万人口),实际死亡人数可能在2-3万间,主要针对羯赵统治集团。
冉闵的特殊出身,《晋书·石季龙载记》明确记载:"父瞻,字弘武,本姓冉,名良,魏郡内黄人也。勒破陈午,获瞻,时年十二,命季龙子之。"
作为汉人战俘之子被胡人收养,这种双重身份导致其政治认同的混乱。
石虎"骁猛多力,攻战无前"(《晋书》)的评价,显示培养方向纯为武将,与石虎诸子"省可尚书奏事"(《晋书》)的参政待遇形成对比。
《晋书》记载的两组细节值得注意。
一方面冉闵有勇武基因,"身长八尺,善谋策,勇力绝人。"同时,还政治早熟:"季龙之败于昌黎,闵军独全,由此功名大显。"
这种在军事胜利与政治压抑中成长的经历,塑造了其既自负又敏感的复杂性格,为后来的极端行为提供心理注解。
“冉闵弑石鉴,僭称天王,国号魏”,这是《晋书》对冉闵杀石鉴的第一次描述,用了贬义明显的“弑”字。
但是,《晋书》自身也左右摇摆,在后面的篇章中,又提到“冉闵诛石氏”,一个“诛”字,不说是褒扬也至少没有贬低之意。
对于冉闵那句响彻千年的话,《晋书》也做了记录,“天下大乱,尔曹夷狄,人面兽心,尚欲篡逆。我一时英雄,何为不可作帝王邪!”
但是不给冉闵立传,显然还是囿于北魏以来到唐初的"胡汉融合"已成定局。
《资治通鉴》对冉闵基本上没有太明显的贬抑。"闵骁勇善战,多策略。虎爱之,比于诸孙。"看起来平淡无奇。
只不过把冉闵那句豪言壮语做了一定的修改,听起来更加铿锵有力了。“天下大乱,尔曹夷狄禽兽之类犹称帝,况我中土英雄,何得不称帝邪!”
王夫之评《通鉴》也说:“冉闵尽灭羯胡,而曰:‘吾属故晋人,请各称牧守,奉迎天子。’虽非果有效顺之诚,然虑赵人之不忘中国而不戴己,未敢遽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