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电视剧《潜伏》的朋友们,想必都记得戴笠在天津对余则成说过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青浦班的都是勇士。”
青浦班是军统(复兴社特务处)创立的最早几批特训班之一。与青浦班同时期开办的还有松江班,这两个班都设在上海。戴笠不仅亲自担任这两个班的班主任,还以副主任的身份负责管理。具体主管则由两个不同人物担任:莫斯科中山大学归来的叛徒余乐醒和谢力公分别负责管理两个班级。
戴笠称余则成为勇士,而吴敬中却说余则成不适合潜伏,这两种看法其实都站得住脚。青浦班培养的学员本质上是勇士,而非传统意义上的特务。余则成在暗杀方面的能力显然优于情报工作。
专职特务需要掌握多种复杂技能,而普通杀手则只需学会开枪,这已经足够应付任务。杀手最需要的,是无畏的勇气。余则成潜伏于军统(保密局)天津站,期间至少暴露过五次行动破绽。两任行动队长马奎和李涯都怀疑他是峨眉峰的内应,而站长吴敬中虽然看穿,却选择了不揭穿——若非吴敬中有意放水,余则成恐怕撑不过五集。
在功德林战犯管理所学习的刘安国显然没有看过《潜伏》,若他看过,肯定会满意地点头称是:雨农兄和敬中老弟说得没错,青浦班培养的不是特务,而是勇士。余则成潜伏技能欠缺,也是情理之中。我和雨农当年筹办青浦班时,根本没打算培养潜伏者,这个训练班本来就是专门为特殊任务而设,而非传统特务培训班。
《特赦1959》中刘安国的历史原型是文强,曾担任浙江中央警官学校情报参谋训练班的中校政训员,参谋本部谍报参谋训练班的政治指导员,以及特务处驻上海办事处的上校处长兼苏浙行动委员会人事科科长。后来又担任军事委员会上海统一委员会策反委员会主任委员、忠救军上海办事处处长兼少将政治部主任。青浦特训班正是他与戴笠共同商议成立的。
在筹建青浦特训班期间,得到了上海青帮大佬杜月笙的大力支持。余则成后来与江湖人物龙二关系密切,而这层关系的渊源,也都追溯到杜月笙。青浦班的学员,和青帮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渗透》中,店小二许忠义自称是特训班“留级生”,曾在青浦班、临澧班、息训班都待过,但这显然是胡说八道。特训班根本没有“留级”一说,青浦班学员只受训一个月,就直接投入战场,首战即折损近半,剩余人员被戴笠分派新的任务。许忠义毫无后台,想从上海跑到湖南“继续学习”,无异于痴心妄想。
如果要给青浦特训班一个全称,恐怕应是“苏浙行动委员会别动队中层军事指挥人员训练班”。这个特训班的上级机构正是由杜月笙、杨虎、钱永铭、刘志陆、张啸林、贝祖诒、张治中、戴笠、宋子文、吴铁城、俞鸿钧、吉章简、蔡劲军和俞作柏等人组成的“苏浙行动委员会”。其中,杜月笙、戴笠和刘志陆三人担任常务委员,戴笠兼任书记长。
在该行动委员会中,杜月笙位列首席,戴笠作为书记长全权负责日常工作。文强身为调查组组长,是戴笠最为倚重的助手。委员会下设机要组、总务组、侦谍组、军事组、技术组、交通组和宣传组,组长分别是潘其武、王兆槐、周伟龙、俞作柏、余乐醒、张冠夫和陈旭东。
莫斯科中山大学毕业的余乐醒担任技术组组长,是枪械使用和炸弹拆除方面的专家。陈旭东后来前往东北,继续为文强效力。文强在东北军统局任北方区区长、东北办事处处长兼东北行营督察处处长及东北保安司令长官部督察处处长(军衔中将),陈旭东则是东北区副区长,两人均在1975年被特赦,是最后一批获赦人员。
青浦特训班的成立,既是临时起意,也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作出的决定。文强在《口述自传》中回忆:当时戴笠准备组建一个万人规模的别动队,但别动队成员多为江湖人士,缺乏正规军作战经验,尤其是特种作战能力匮乏,迫切需要补充一批营、连级的特战指挥官。然而正规军各派系林立,没人愿意派有经验的军官去连队,戴笠和文强只好决定自家培养一批合格干部。
1937年八一三淞沪抗战爆发,文强奉二级陆军上将、参谋总长程潜命令,以参谋本部高级参谋身份抵沪,与戴笠同住一处。戴笠见文强四处奔波、联络事务繁忙,慷慨赠予他一辆汽车,并且让他和自己住楼上楼下,以方便请教。戴笠对文强极为尊敬,称其“念观兄”,而非直呼其名。
文强的父亲是资深同盟会会员,与程潜是好兄弟,且与蒋介石关系良好。文强在参谋本部任职,身份半官方性质。1937年9月4日晚,戴笠从楼上走下来,拿出一份电报给文强看:“校长发来电报,指示我与杜月笙合作,在一个月内组建一支万人别动队。如此庞大的任务,我身边无人帮忙,时间也极为紧迫。”
文强着急问:“一个月内组建万人部队,需要多少干部?兵源从哪里来?”两人对坐深思,最后决定由文强起草别动队筹建纲要,拟定大队和五个支队的编制,列明所需军需物资和弹药。
文强对戴笠坦言:“计划中最大的问题是经费。没有钱,没有粮食,如何维持这支队伍?让杜月笙出钱他未必拿得出来,您这边也拿不出多少吧?”
虽然杜月笙与戴笠共同创建了苏浙行动委员会,过去两人关系紧张,有些过节,但因时局所迫才破冰合作,共同抗日。别动队成立后,五个支队长中有三人是杜月笙的人马,总指挥刘志陆也是杜月笙门生。戴笠表面不言,心中却颇为不满。
戴笠既想用杜月笙的钱,也想利用他的人员资源,却不愿将兵权拱手相让。文强为戴笠献策,催生了青浦特训班和宋江特训班:“你给南京发个电报,召集黄埔失业学生到上海来,把别动队里无军事训练的队长全部替换。如此一来,大队长、中队长和副职基本都是你的人。然后在青浦和松江两个地方办训练班,挑选受过高等教育的青年培训一个月,派往部队担任指导员。”
戴笠举杯一饮而尽,摇摇晃晃走到书桌前,执笔写下“不怕死”三个字,作为训练班的精神座右铭:“抗战之时,必须与敌人拼死一搏。我们培训干部,就是要让他们具备不怕死的勇气。唯有这样,才能击败敌人,赢得胜利。”
“不怕死”成了青浦特训班的班训,后来临澧班、息训班和兰训班等也继承并发展了这精神内涵:一、向最危险的方向前进;二、正规军推进时,别动队先行开路,正规军撤退时,别动队负责掩护破坏和情报搜集,减轻正规军压力;三、只讲战果,不计牺牲。
青浦班和松江班仅训练一个月便投入战场,首战即损失近半,撤退时还遭日军追击轰炸,幸存者不足百人。表现优异者随余乐醒赴临澧创办新特训班并任教官,大部分则加入苏浙别动队担任营连级军官,也有一部分潜回上海,加入赵理君(军统四杀手的老三,老大陈恭澍、老二王天木、老四沈醉)的秘密行动队。
综合来看,余则成是勇士,却不适合潜伏。像许忠义这样的“学渣”,根本没机会进临澧班、息训班深造,多半被戴笠直接派往别动队或跟赵理君做卧底。余则成既没去临澧当教官,也没进别动队当军官,显然是跟随赵理君执行锄奸任务。
余则成秉持“不怕死”的班训,确实算得上勇士。青浦班只训练一个月,且训练内容并非以潜伏为主,他在与青帮打交道、刺杀李海丰(历史人物,原名李开峰)时沉着冷静,这都是青浦班所学知识的体现。
吴敬中批评余则成心重手不狠、不适合潜伏,倒也有几分道理。余则成枪杀李海丰和米治国时毫不动容,审讯李涯手下的小特务,弄得对方双手血淋淋,显然下了狠手。
总体来说,余则成是个不太适合潜伏的勇士。戴笠的评价没错,吴敬中的看法也不无道理。熟悉军统(特务处)特训班历史的朋友们,对于余则成的潜伏及行动技能,会如何给出评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