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艺术家风采专栏 | 追古溯源人:李毅的书法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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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31 14: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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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艺术鉴赏网

文 | 柯四容

【编者按】近日,《当代慈善艺术家风采(第一卷)》全国征稿在武汉启动。活动由湖北省阳光慈善物资中心、博士来集团武汉世承宏广科技有限公司联合主办,中国艺术鉴赏网协办,旨在系统记录艺术家慈善实践,展现其以艺术回馈社会的担当。阳光慈善艺术馆作为发起平台,长期推动艺术与公益融合,凝聚海内外千余位艺术家及爱心人士,持续助力改善农村留守儿童成长环境。世承宏广创作团队自2023年成立以来,积极投身文化传承,已为102岁孙方编写回忆录《翰墨书香》,参与编印洪湖何氏《家族史》、湖北省老年大学黄梅戏剧团《艺术人生》等著作十余部,并致力于“生命关怀”等项目。本期始,中国艺术鉴赏网专栏将陆续推出慈善艺术家长篇纪实,呈现他们的艺术人生与善行义举。

家世浮沉与少年辗转1

李毅,字仲坚,号吴山,湖北省书画家协会武汉委员会副主席,多年研习古人书法碑帖,尤以楷行见长,小楷更为深入。1959年,李毅生于苏州,李毅出生于知识分子家庭,父母是在各自领域颇有建树的高级工程师。父母的治学态度和谦逊品质对他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小时候看着父母习字画图感觉很新奇,时间长了就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也逐渐对他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其中包括练习书法。李毅小时常常不自觉就拿起笔对着字帖练习,这也是他习字的开始。

他的人生序章,在那样特殊的年代便与家国命运的起伏深深交织在一起。他的家庭是那个时代许多知识分子家庭的缩影,在时代的浪潮中辗转漂泊。父母因工作需要从北京调至武汉,年幼的李毅却未能随行,他被留在了江南水乡——苏州,偶尔才来武汉,基本是在苏州外婆家度过的童年与少年时光。

范曾题写《李毅书法作品集》

苏州的甪直古镇,成了他记忆深处最温润的一笔。那里有外公留下的老宅,粉墙黛瓦,承载着家族过往的书香与静谧。然而,这平静的水乡生活之下,是“文革”席卷全国的洪流。学业在动荡中变得支离破碎,他用“稀里糊涂地搞了几年小学”轻描淡写地带过,背后却是一代人被时代扰乱的岁月。

高考时,由于户口在武汉,他必须返回这座略带陌生的城市参加考试。“考大学的时候,我的户口在武汉,非得在这边考。”制度的框定,牵引着他的人生航向。最终,他顺利考入武汉医学院(后为同济医科大学),一段崭新的旅程似乎即将展开。然而,这张录取通知书的背后,却隐藏着一个始料未及的转折,悄然改变了他预设的人生轨迹。

大学时代与专业“被调剂”

李毅最初的志向是成为一名临床医生,他报考的也是临床医学专业。然而,录取通知书下来,他却阴差阳错进入了预防医学。这背后的原因,颇具时代特色。据他回忆,当时的招生办主任,也是他日后所在预防医学系的系主任,出于某种考量,希望招收一批有体育特长的学生。“他想招的是运动员,找了七八个出来。”李毅年轻时热爱篮球,身手不错,因而也被列入其中。与他一同被“招揽”的,还有擅长田径的、喜欢足球的几位同学。一场基于“特长”的选拔,悄然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轨迹。

当他们发现专业被调剂后,曾一起去找系主任“理论”。“我们一看,发现专业不对,就跟他闹”,李毅回忆道,“他说,你们就到我这个专业来。”无奈之下,他的专业就从临床医学变成了预防医学。尽管心有不甘,但命运之舟已然转向。不过,他也客观地指出,在五年的学习生涯中,前四年的课程与临床医学基本一致,“实际上四年全部是临床,只有最后一年不是。”这为他后来的医学知识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后来李毅继续读研深造,方向是职业卫生。他解释道:“我后来学的是职业卫生,本质上仍属于医学范畴,专攻劳动保护领域,涉及工厂企业的大小安全以及卫生学问题。”在当时高等教育资源尚不充裕的背景下,能读到研究生,实属不易。他则谦逊地解释,那时候读书的人相对较少,想读研其实并不难。

求学期间,他甚至有过短暂的临床实践经历。“我还搞过几天医生,因为我本身就是学医的,给矽肺病人治疗,再就是铅汞中毒病人。”这段亲身实践经历让他更直接地接触到工业环境对从业工人健康的影响,也让他对后来所从事的劳动保护工作有了更切身的体会。不过,他职业生涯的后期,工作方向逐渐转向了人类工效学。

职业生涯:从劳动局到工伤保险

毕业后,李毅进入了政府部门工作。早期,他在劳动局工作,负责职业卫生这一板块。“行政管理有职业卫生板块,以前归属劳动局,专门有一块搞职业卫生的。”他介绍说,预防医学涵盖范围很广,包括后来的新冠疫情防控、卫生监督、疾病监控等都属于此范畴,大部分该专业的毕业生都进入了疾控中心。他略带感慨地比较道:“国外蛮重视,国内不太重视。”

随着国家机构改革的推进,劳动局后来与其他部门合并,成立了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将养老、工伤、医疗、生育、失业五大保险整合在一起。李毅也随着机构变动,进入了这个新部门,并且一干就是三十多年,从80年代一直工作到退休。在他漫长的公务员生涯中,最引以为傲的成就之一,便是参与了武汉市工伤保险制度的筹建工作。“武汉市工伤保险是我2002年前后筹建的。”这项工作关乎广大企业职工,尤其是弱势群体的切身利益,与他所学的职业卫生专业以及早期的临床见闻一脉相承,也让他深感责任重大。

尽管在行政管理岗位上取得了显著成绩,但李毅内心深处,或许仍有一丝对学术或教学的向往。他曾坦言:“其实按性格的话,我应该是很适合搞学问、到学校当老师的。”但时代的浪潮与个人的际遇,最终将他推向了另一条同样具有社会价值的道路。

家庭生活与家风传承

李毅的夫人也是在政府部门工作退休的。他幽默地提及这一点,言语间流露出对夫人的尊重与家庭的和谐。夫人对他的文化爱好非常支持,“她也喜欢这些,退休前她一直在学画画。”不过,后来慢慢搁浅了,转而与朋友们结伴旅游,享受退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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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孩子对于父母钟爱的书法、绘画并无太大兴趣。李毅开玩笑地说:“孩子不喜欢这些,但是每天花在手机上的时间比我们花在艺术上的时间多得多。”这其实是一个普遍的社会现象,对此,他表现得颇为豁达与睿智。“我很少看手机,我相信等他到一定的人生阶段,也会转性的,等他们想学的时候再请人来教就行了。”他深知强求无用,并认同古人“易子而教”的理念,“自己带肯定是带不好的,请别人来教。”

李毅对传统文化的热爱,有着深厚的家学渊源。他特别提到一位对他影响深远的舅舅。这位舅舅出生于1926年,曾任老纺织部教育司司长,也是武汉纺织学院当年的筹备组组长。“他的字写得非常好”,李毅回忆道,“他只要写东西,但凡时间充裕,都用毛笔写。”舅舅对李毅的书法启蒙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墨缘起落与字帖往事

李毅对书法的兴趣,不仅源自家庭环境的濡染,更与舅舅有着直接的关联。七八岁光景,他常常立在舅舅的书桌边,看一支毛笔怎样在宣纸上起伏流转。墨香氤氲间,横竖撇捺在舅舅腕底仿佛获得了呼吸与生命。然而,真正让他与书法结下血脉相连、一生之缘的,却不单是父母与舅舅的耳濡目染,而是源自苏州甪直古镇那座老宅深处的一次偶然发现——那是外公留下的一批珍贵字帖。

他深情地回忆道:“我们家老宅子里,不晓得是外公还是他的上一辈留下的。”老宅很大,他在童年暑假或过年回去玩耍时,偶然在灶壁间(类似客厅旁的偏房)门口的竹篓里发现了这些字帖。“小孩子好奇,扒开一看,什么东西呢?哇!篓子里面有书,是字帖!正好是我很喜欢的东西,我就把它拿出来了。”他如获至宝,将字帖整理出来,码放在外婆家的房间里。不料,来访的亲友见到这些帖子,今天这个拿一本,明天那个拿一本,眼看所剩无几,他赶紧将剩下的收起来,带在身边,这才得以保存下来。他推测,“外公一定是很喜欢书法才留下这些宝贝的。”并且称赞“外公的字写得非常漂亮”,只是遗憾未能留下墨宝。

这批珍贵的字帖,最初大概有七本,被人拿走几本后,李毅自己保留了两本。然而,其中一本的命运颇为曲折。他那位酷爱书法的舅舅,六十多岁时想钓他的“鱼”,便以退休前想临摹老帖子为由,向李毅借阅。“我还蛮认真,担心这么珍贵的老帖子快递弄掉了,所以专门从武汉送过去的。”舅舅承诺“最多临摹一两年就还给你”,但此后却再也不提此事。直到舅舅88岁去世后,李毅向表姐问起,表姐却完全不知情。这批承载着家族记忆与艺术价值的字帖,就此失落,成为他心中一个永久的遗憾。这段经历也让他深刻体会到,有些传承,一旦中断,便再难续接。

中年拾笔与深研书论

尽管幼时便种下书法的种子,但在整个读书时代直至大学,李毅都未能系统深入地练习,主要是用硬笔写字,“毛笔字很少写”。尽管如此,多年来他始终对书法保持着一份默默地关注,时常留心相关的作品与论述。

真正促使他重新拾起毛笔、踏上系统学习之路的,是在他四十多岁步入中年之际。那时工作繁忙,压力较大,他想寻找一种解压的方式,“就想起了书法,突然就想起来了”。再加上参加了几次书法展览,那些笔墨间流淌的气韵与力度深深触动了他,就逐渐对书法产生了强烈的追求,便潜心学习,并对书法理论更为深入学习。常常拜读先贤名帖,追寻古人不同的书法特点,悟其中之道。

与许多初学者不同,李毅首先花了大量时间钻研书法理论。“写了一段时间,感觉到没底,就开始追根。光写不行,理论上要提高,所以就花了很多时间专门看有关的历代书论。”他系统研读了从秦、汉到唐、宋、元、明、清各朝代的书法理论著作,并对其中的一篇尤为着迷——唐代草书大家孙过庭所著的《书谱》。

“我一开始发迷的还不是他这篇文章写得怎么样,这篇文章大概四五千字,文章的原作纸本还在台湾。”他机缘巧合下看到了上海书法出版社出理的同体大小的版本,立刻被吸引。“我首先感兴趣的是它本身,这篇文章是用草书写的,写得非常漂亮,而且全文基本上都在。”他被这篇兼具深刻书论与高超草书艺术的杰作深深折服,“我研究了很长时间,主要看他的书法,我很感兴趣。我从头到尾把这篇文章读了不下三十遍,很吸引我,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都认真研究了。”

通过精读《书谱》,他体悟到书法的许多精妙之处,并亲自用草书临摹了十来遍。他赞叹道:“最吸引我的首先是这篇文章写得好,书法更别说了,整篇文章都吸引我,所有的论点,甚至每一句话都很吸引我。”孙过庭在文章中阐述了自己学习书法的体会,主要追寻“二王”(王羲之、王献之)一路,其草书也源自王羲之。这引导李毅将目光投向了更古老的书法源头。

追古溯源与书写实践

在理论指引下,李毅开始了系统性的书法练习。他主要从楷书入手,以颜真卿的字体(颜体)为根基进行临摹。随着练习的深入,他越来越体会到孙过庭书论中所言非虚。同时,他也开始思考书写形式的问题。

“慢慢地我就感觉到,古人可能写大字的机会少,唐朝写大字很少,最多五六公分,宋朝以后写大字多一点”,他分析道,“所以我想是不是换成古人常用的小楷?”他注意到,孙过庭写的虽然是“大草”,但字迹本身并不大,“古人都用小字,他那个草书非常精妙。”于是,从他五十多岁开始,正式以练习小楷为主。

从此,他将书写重心转向了小楷,并且几乎每日练习,坚持了十几年。他遍临诸帖,“各种各样的小楷我都练过,一直追到汉隶,章草,章草是隶书变形的,再就是唐朝的唐楷,王羲之的、东西晋的小楷,王献之的,各种各样的帖我基本上都临摹到了。”在追根溯源的过程中,他感觉小楷中最难的是三国时期钟繇的字,“确实难学,我花了很多功夫。”

他特别提到了敦煌博物院整理出版的经卷写本,认为那是学习小楷的宝贵资源。“现在我们国家把敦煌博物馆的很多精品做成了文本,还有经书,《道德经》这些东西都有,各种各样的经书都有。”这些写本跨越南北朝至唐朝,风格多样,其中不乏精品。他经常临摹敦煌写经中的小楷,获益良多。

在众多临摹与创作中,有几件作品他尤为得意。其一是用接近大草的笔法,书写的一篇武则天时期宰辅赞颂《法华经》的文章,全文六七千字,每字仅1.5厘米见方。“我写了四遍,一次六七千字……字很小,一个字大约1.5厘米。我大概用了6个小时完成的。”这件长卷作品被他精心裱褙保存。他认为将这些敦煌遗珍式的艺术推广开来,是极好的事情,“大家都能够从中吸取营养。”

融会贯通与自成面目

经过长期大量心追手摹与深入思考,李毅的书法实践逐步完成了从“入帖”到“出帖”的关键跨越,开始孕育出具有个人辨识度的书写风格。他特别强调,这一过程绝非一蹴而就。“从临摹到后来自成一体,我花了非常多的时间。”在漫长的积淀中,他悉心融汇了汉末钟繇的古朴、东晋“二王”(王羲之、王献之)的飘逸,以及唐代楷书(如钟绍京《灵飞经》)的法度精严等多种古典养分。最终,他将这些传统的精髓与个人的审美取向、书写习惯乃至创作时的瞬间情绪相结合,落于笔端,形成了一种自然而然的个人表达。

对于书法中的“创新”,李毅始终抱有清醒而谦逊的态度。在他看来,数千年来的古代先贤已将书法的技法与美学推至极致,各种书体皆有名家巍然耸立,今人实难超越。因此,他认为当下更重要的使命是传承,而非刻意求新。

“我个人认为,书法上其实没法真正‘创新’。所谓的创新,意味着要追上前人甚至超越他们——这不可能,根本超越不了。”他坦然说道。若仅从纯粹的技术境界而言,“要追上古人的书法水平,也是追不上的。”

正因如此,他的艺术目标并非盲目标新立异,而是在深入传统、涵泳其中、得其神髓之后,让个人的性情与修养如溪流般从笔端自然淌出。“如果一心只想写成王羲之,那就没意思了,毕竟你不是王羲之。你得写出自己的样子……我现在写的小楷,会带一点自己的笔意,但和古人肯定不同。”

他总结道,任何一位书家风格的形成,归根结底是“融合了自己内在的东西,才能自成一体”。这条路必须从“照着大家的法帖来练”开始,待“练到一定程度,才能于有形中见无形”,最终抵达庄子所谓“物物而不物于物”的境界——即驾驭笔墨,而不为笔墨所拘束,在法度中成就真正的自由。

基于这种深植于实践与思考的独立艺术观,他甚至对艺术史中经典的“天下三大行书”排序,提出了个人见解。他认为,若从真迹存世的可靠性以及情感喷发的纯粹性来看,颜真卿的《祭侄文稿》当居首位,“因为它完全是在激愤悲痛中率性挥洒而成的。”而王羲之的《兰亭序》,因传世皆为后世摹本或刻本,其真伪与原始风貌存在学术争议,故在其心中位置稍逊。至于苏轼的行书,真迹尚存,气韵生动,可列第二或第三。这一敢于直言的观点,恰是他不盲从权威、注重实证与内在体验的独立思考精神的生动体现。

书道与心性的修炼

对李毅而言,书法远不只是笔墨技巧的呈现,更是一种修身养性、锻炼身心的方式。他将书写过程形象地比喻为“练气”,写书法的过程的确有点像在吸气运气,笔锋行走之间自有一种节奏。写到一定的时候,你就感觉到那股韵律。无论是草书、行书还是楷书,都有各自的节律感。在他看来,这本身就是一种既锻炼身体、又修养心性的独特实践。

他格外强调书写时心境的作用。“比如写小楷,如果内心不静,笔下的小楷一定不会好看。只有真正心无旁骛,加上环境整洁,字才会出神韵——情绪对写字影响非常大。”对他而言,书法与内心是相互滋养、彼此成就的:“内心宁静时,字自然舒展从容;而在专注书写的过程中,人也会渐渐沉静下来,这是一种相辅相成的关系。”

书写,特别是写小楷,还是一种对脑和手的双重锻炼。“比如写楷书,我得先记下要写的内容,然后凝神贯注、一气呵成。写到后来,手也酸,脑也累,但这正是练手又练脑的过程”尽管伴随着身体的疲倦,他却格外享受这种全然投入的状态——书写本身所带来的宁静与愉悦,便是最好的滋养。

他还有一个特别的习惯:写字时,常会播放古典音乐或交响乐,让流淌的音符与笔尖的韵律彼此呼应。“我在写字时经常听一点古典乐、交响乐,常常会有意想不到的发挥。”他甚至猜想,古人书写时或许也曾有琴箫相伴,以乐入墨,借声抒怀,在音韵与笔墨之间营造一片从容自在的天地。

长卷情结与创作甘苦

在李毅的书法实践中,对长卷的创作情有独钟。他坦言自己“特别喜欢写长卷”,这份偏爱源于长卷形制所带来的独特挑战与艺术可能——它考验着书写者在漫长尺度上驾驭章法、统摄全局的能力。“长卷的章法尤其讲究,”他解释道,“上下要对齐,行距要均匀,却又不能依赖格线。我就是随手写,从不画格子,但写出来要自然成章,疏密有度。”这种看似随性实则精严的布局,需要书写者对空间与笔墨拥有极强的感知与控制力,是经年累月修炼方能获得的“真功夫”。

他尤其沉醉于书写长卷时那种全神贯注、一气呵成的创作状态。“写长卷很辛苦,必须长时间保持高度专注,中间不能断。一断,墨气、笔势就接不上了。”凭借出色的专注力,他常能连续数小时伏案挥毫,完全沉浸在笔墨与文辞交融的世界里。他曾用五六个小时,一口气完成一件四千多字的长卷。“那天天气很冷,”他回忆道,“我却写得浑身发热,虽然后来很累,但那种笔墨连绵、文气贯通的感觉特别好,真正是一气呵成。”过程中他只短暂停歇片刻,润喉喝水,生怕停顿太久,墨韵枯涸,破坏了整体的气脉。

对于长卷的篇幅,他亦有其明确的美学追求。“少于四百字的,我一般不愿写。七八百字或上千字的规模最为适宜——长卷只有拉开一定长度,有了规模,气势与韵味才能真正展现出来。”他欣赏如颜真卿《争座位帖》那样的行草长卷,看似信手挥洒,实则章法井然、气势磅礴。在他看来,书写长卷不仅是在完成一件作品,更是在进行一场综合性的修行:它锻炼的是书写者整体的“觉知力”——必须在挥运每一笔的当下,同时关照整篇的布局、行间的气韵、虚实的留白。这是一种将眼、手、心全然调动,与绵延的时空对话的深刻修养。

淡泊名利与寄情慈善

在李毅的书法世界里,始终保持着一种与功利无关的纯粹。尽管投入了大量心力,并达到了相当的艺术造诣,他却从未将笔墨与金钱挂钩。“我练书法,从来就没有经济交换的想法。很多平台邀请我合作,我都拒绝了。”面对诸多商业邀约,他的态度始终清醒而坚定。

这份淡泊,与他长期在政府部门的职业经历密不可分。尤其是负责武汉市工伤保险工作的那些年,他直面民生艰辛,深知人间不易。“我自己负责工伤管理,一年处理上万起案件,见过太多普通人的艰难。”这份工作让他始终对弱势群体怀有深切的共情,也为他后来投身公益埋下了伏笔。

正因如此,退休之后,他顺理成章地与“阳光慈善”结下了深厚的缘分。大约在2016年前后,他开始了解并支持该机构的工作。“阳光慈善很了不起,作为社会力量的补充,它为低收入人群、山区百姓和很多弱势群体做了大量实实在在的事。”曾在体制内工作的他,深知基层的真实情况,也明白在快速发展中,仍有不少群体需要社会的关注与扶助。

他参与慈善的方式务实而低调:有时捐出自己精心创作的书法作品,有时提供力所能及的经济支持,却从不张扬。“具体捐了多少,我自己都没记,不值一提。”对他而言,慈善是尽己所能的自然之举,而非任何形式的标榜。“能力范围内,能做一点是一点。”他特别赞许阳光慈善能够“把社会各界的力量凝聚起来”,形成帮扶的合力。而他自己也始终持守着这样的信念:“只要时间和精力允许,我很愿意继续发挥自己的一点作用。”

人生晚景与生活哲学

如今,李毅已步入退休生活,日子过得愈发简朴宁静。他这样描述当下的状态:“我的生活很简单,而且越来越简单。”他主动减少了不必要的社交,连手机也少用了,整个人沉浸于一种返璞归真般的“回归”之中。“不再有人邀约饭局,也不再需要应酬喝酒……世界越来越安静,我很享受这份清静。”

他将绝大部分时间与心力,都投注于最钟爱的书法。他说:“我喜欢安静,最想做的就是心无旁骛地写写字——做自己喜欢的事,就是最大的享受。”尽管旁人曾鼓励他涉足绘画,他也确实有些功底,甚至被人夸过“画得不错”,但他始终选择专注于书法一方天地。“我在书法上投入得已经足够多……它占据了我大部分精力,也就不太想分心去画画了,我更享受纯粹书写的那个过程。”

对于书法教育与文化传承,他有自己冷静地观察与思考。他主张书法宜作为修养身心的业余爱好来滋养,不必过度专业化和体制化。“书画可以当作怡情的爱好,不必当作一门‘正业’来经营。”他以历史上许多书法家皆是官员而非职业艺术家为例,指出书法本质上是传统文化人交流思想、记录生活的工具,是在日常使用中自然升华的艺术。因此,他对高校设立书法专业学位持审慎态度:“我认为没必要单独成立一个学科。在历史或文献研究中涉及即可,不必‘专门’去研究。”不过,他坚定认为书法在中小学阶段作为文化基础教育的组成部分是必要的,只是遗憾目前许多教学“流于形式,未能真正引导孩子感受笔墨背后的精神”。

他深信书法并非少数人的专利,只要肯下功夫,人人都能从中获益。“毛笔字,只要你愿意练,每个人都能写出自己的一番样子。”关键在于是否“真正用心去练”。

回望自己的人生与书艺之路,李毅的感悟平和而通透。他对年轻人的寄语也格外朴实、恳切:“无论做事还是学习,最要紧的是接地气。书法也是如此,不接地气的字,根本没法看。”他鼓励年轻人先脚踏实地做好本职工作,真诚地融入社会,善待身边之人。“人心本是向善的,每个人都离不开他人的帮助,人与人之间就是互相支撑、互相成就的。只要心里常存这份善念,就能做成很多有意义的事。”

展望前路,李毅在书法上并无宏大的规划,唯愿继续在静谧中与笔墨相伴。“曾经想过把历代书论梳理一番,用毛笔抄录成册。”如今他更倾向于专注长卷创作,“我想尽可能地追摹古风,往更古老的源头去探寻,追求那种极致的古朴与拙趣。”他期待的,是在好文章、好心情、好笔墨恰好相逢的时刻,自然流淌出能让自己心安的作品。“我的愿望其实很简单:遇到值得写的文章,锤炼更好的笔法,完成一件件让自己满意的作品。”他计划继续寻找那些篇幅适中、文意深远的篇章,以精谨的小楷徐徐写就。对他而言,数百字至一两千字的诗文最为适宜,既能充分展现小楷的韵味与功力,又不因篇幅过长而耗神失趣。

李毅的人生,既是一位在时代浪潮中尽职尽责的公务人员,也是一位在笔墨天地里寻得归宿的修行者。他的故事,仿佛一座微型的桥梁,连接着社会责任与个人志趣,也映照出传统文化在当代生活中生生不息的传承脉络。在这片愈发简单、却愈发丰盈的时光里,他依旧以笔为杖,以墨为心,在素宣的辽阔与方寸之间,安静地书写着自己的春秋。

编辑: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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