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54年的风,携着皖南的清润,拂过黄山的奇峰险壑。李可染背上自制的画夹,撑开那柄素净的白布大阳伞,再将便携的马扎挎在肩头,步履坚定地踏上了黄山的石阶。这是他第一次登临这座天下名山,也正是这一程,开启了他革新中国画的漫漫探索之旅。

黄山的灵秀与雄奇,仿佛是为他的笔墨而生。漫山的密树丛林,虬枝盘曲如铁画银钩;嶙峋的奇峰怪石,在云雾间若隐若现,似有万千气象;那变幻莫测的烟云雾霭,时而如轻纱拂面,时而如怒涛翻涌,将整座山晕染得如梦似幻。李可染就这样沉醉其间,一驻足便是一个半月。他迎着朝晖出门,踏着暮色而归,马扎支在云海之畔,画夹铺在松涛之下,目之所及皆是景,手之所绘皆含情。笔尖划过纸面,留下的是山石的肌理,是林木的风姿,更是他与这片山水的心神交融,数不清的速写稿与水墨画,在山间的清风里渐渐晕干墨迹。

《黄山写生》便是这段时光里凝结的心血。李可染挣脱了传统山水画程式化构图的桎梏,以“对景写生”与“对景创作”相融的方式,为笔下的黄山注入了全新的生命力。他既以虔敬之心忠实记录眼前的山石草木,将黄山的雄奇与灵秀真切定格,又将个人的艺术思索与审美追求悄然融入,让每一笔勾勒都带着独有的风骨。画面构图严谨,却又藏着灵动的意趣,奇峰的排布、林木的穿插,看似章法井然,却无半分呆板滞涩。

笔墨之间,更见匠心。李可染深谙中西艺术的精髓,他巧妙撷取西画的透视原理,让层叠的峰峦有了远近虚实的空间层次,观者目光落于纸上,仿佛能步步走入那片云海松涛之中。而中国画笔墨的书写性,亦被他妥帖留存,遒劲有力的线条勾勒出山石的筋骨,丰富多变的皴法晕染出林木的苍劲,一笔一画皆见功力,一丝一毫尽含气韵。

这般“中西合璧”的表现手法,绝非简单的技法叠加,而是灵魂深处的碰撞与融合。它打破了彼时中国画坛的固有藩篱,为传统山水画的革新开辟出一条全新路径,在中国画革新实践的史册上,写下了极具开创意义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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