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清华

近年来，从个展到群体展，从研究展到全国展，各类写意油画展涌现，从事相关创作、研究的画家群体持续壮大，并形成具有地域特色的学术组织，引人关注，值得思考。

这一热潮，可视为新时代美术工作者对油画民族化的持续探索。事实上，油画传入中国后，一代代美术工作者便不断寻找着中国油画的发展路向。特别是新中国成立后，美术界展开了“油画民族化”大讨论，油画从最初内容、题材上的本土化，转向精神层面的东方审美，涌现出董希文、吴冠中、靳尚谊、詹建俊、闻立鹏等一批优秀油画家。他们不仅有力弘扬了中国文化和民族精神，还为中国油画发展开辟了新道路。新时代，在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过程中，写意精神再次得到重视，油画家们纷纷从传统文化观念和视觉方法论上汲取营养，推动“写意油画”蔚然成风，成为一种新的学术现象。

“油画山水”“中国写意油画学派”等概念的提出，折射出学术界对油画风景中的山水观及主体意识的积极探索；中国油画学会之外，北方和南方出现了多个写意油画代表性群体，则是各地油画家立足时代精神、地域文化展开生动实践的真实体现。北方有“北京当代中国写意油画研究院”，汇聚了范迪安、戴士和、闫平、丁一林、王辉、杨参军、赵培智等一批艺术名家；南方则有“南方的风景”画家群体、“中国南方油画山水画派”“北回归线油画群体”等，以张祖英、张冬峰、雷务武、陈和西等著名油画家为代表。这些艺术家的创作多以风景、人物为主，倡导走出画室，强调实景写生，将现场感与即兴感融入画面，开拓出富有中国文化特质的艺术新貌，推动中国写意油画体系的构建。

这些艺术探索的共同特点，首先体现为以笔传神——书写意识的觉醒。在笔触运用上，不少作品体现出富有个性风格的书写性。像以写意油画闻名的戴士和，他多用刮刀和尖头画笔，甚至用毛笔作画。他以刮刀刮出大的平面色块，用短促而富有张力的笔触塑形，强调笔法的书写性与绘画的痕迹感。丁一林更注重笔触的韵律感和画面整体氛围的营造，闻立鹏先生曾评价他的作品具有“音乐性”。而画家闫平则喜欢用极厚重的颜料和笔触来处理画面的结构空间和疏密节奏。在她的作品中，奔放的笔触既是一种情绪抒发，又增强了画面的动感和表现力，暗含对中国传统美学“气韵生动”法则的传承。

以色表意，是写意油画的另一重要特征。在色彩处理上，写意油画不断强化审美性与表现性，试图摆脱西方油画光影逻辑的局限。西方油画的发展主要围绕视觉表真展开，中国油画则更注重色彩的文化隐喻、情感表达，创造性运用传统美学“随类赋彩”的理念。如广西画家张冬峰将岭南山水的氤氲气息转化为柔和的色彩层次，用低饱和度的绿色调晕染出“雾锁青山”的意蕴。这种色彩处理将中国“以色表意”的理念与油画色彩的材质特性深度融合。

以意统形，让写意油画超越具象描绘，通过“笔不到意到”的方式，跳出“写意就是粗放”的认知误区，实现诗性的精神表达。以杨参军为例，他的写生不拘泥于细节，以迅疾的笔意来表现物象，通过色块的组合与虚实对比，精准传递出对象的精神气质，在写实和写意两种艺术语言间找到了一种视觉平衡。湖南画家陈和西，善于从田间、村庄、丛林、花园等自然中抓取让人心动的意象，将心中最美的风景，通过斑斓的油彩，交织成宁静悠远的诗境，尽显中国文化的诗性之美。

当下写意油画的探索，早已不是单纯的艺术流派之争，而体现为中国油画家对于文化主体性的自觉坚守，其写生也超越了记录现实的层面，成为一种“文化在场”的创作方式。以诗性的艺术定位写意油画，使其与情感表达、本土文化、时代精神深度连接，中国油画必将绽放新的光彩。

(作者为北京化工大学艺术与设计系副教授)

《 人民日报 》( 2025年12月21日 08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