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前落幕的敦煌文博会上,来自全国各地的非遗瑰宝齐聚一堂,让中外游客沉浸式感受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厚重与璀璨。当目光掠过那些巧夺天工的手作时,来自天水秦州的关峡竹编,以其“古朴中见精巧,坚韧里藏雅致”的独特气质,成为文博会上一道亮眼的“天水名片”。
非遗天水
展台前,一件瓷胎竹编茶具引得游客频频驻足:温润的白瓷外,细密的竹篾如流水般缠绕,纹路交错间尽显匠心,竹的质朴与瓷的莹润相得益彰;旁边的竹编暖壶更是让人眼前一亮,可拆卸的壶底设计打破了传统竹编暖壶“一次性”的局限,古朴的造型里藏着现代巧思。这门被誉为“竹编中的活化石”的传统手艺,曾在时代浪潮中一度没落,如今却在年轻传承人的手中重焕生机,其背后藏着一段跨越数百年的沉浮故事,也映照着非遗传承的突围之路。
百年竹韵:深山里的技艺瑰宝

关峡竹编的根,深扎在秦州区大门镇关峡村的群山之中。关峡村虽以“关峡竹编”而闻名,但村后的山上却鲜有竹子,祖辈们要翻越好几座山,到娘娘坝、李子园,甚至礼县的深山里采竹。“听爷爷说,以前采竹要徒步走大半天山路,遇上难走的悬崖陡坡,得用镰刀、钩子一点点往上爬,一天根本回不来。”关峡竹编市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张照杰的话语里,藏着老一辈手艺人的艰辛,“要么就近住在农户家里,编几个竹筐抵住宿费;要么就在山里搭个简易的小平房,十几个人挤在一起,在山里待上几天,待把竹子刮青去废后,再一点点背回村里”。

据考证,竹编这门手艺兴起于明清时期,至今已有数百年历史。在张照杰的童年记忆里,竹编曾是关峡村的“生存密码”——农闲时,家家户户的院子里、屋檐下,都能看到手艺人劈竹篾、编竹器的身影,竹篾碰撞的“沙沙”声与村民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是村里最热闹的风景。那时的关峡竹编,以粗丝竹编工艺为主,打造的全是贴合农耕生活的实用器具:竹席铺在炕上能隔潮,竹箩用来装粮食不返潮,簸箕筛粮又快又干净,扫帚扫院不留死角。编好的竹器一担担挑出去,能卖到陇东南各地,撑起了一村人的生计。

竹编这门手艺的珍贵之处,更在于其独特的技艺体系与对原料的极致考究。关峡竹编以毛竹为原料,这种竹子的竹叶上布满细小绒毛,生长在暖湿气候的深山悬崖间,对环境要求极高,也造就了其高密度、高硬度的特性——与南方竹子“一根能劈多板”不同,关峡竹编用的毛竹截面小,一根只能劈出四板的竹篾,稍不留意就会劈断,这也让关峡竹编形成了独有的质感:颜色黄亮、纹路细腻,历经多年使用仍不易变形。“我们选竹可有讲究,得看山头、分阴阳面。”张照杰拿起一根处理好的竹篾解释,阳面竹子坚硬,适合做器具骨架;阴面竹子柔韧,更适合编织主体,“这样‘因材施编’,才能让竹器既牢固不拙笨,又精巧不单薄”。

而真正让关峡竹编成为“活化石”的,是其代代相传的八大核心技法——“编、插、穿、削、锁、钉、扎、套”。一件完整的作品,需要经过采竹、刮青、晾晒、劈开、浸泡等二十余道工序,张照杰展示的一件竹筛,用山核桃树皮包边,单是这一件就历经二十道工序。“刮青去杂质,晾晒控水分,浸泡增柔韧,每一步都容不得马虎。”他说,劈竹篾要做到粗细均匀,全凭手感与经验,“刚开始学的时候,手上全是口子,但只要拿起竹篾,就觉得心里踏实”。

时代困境:竹编手艺的没落
然而,随着工业化浪潮的袭来,关峡竹编的“黄金时代”悄然落幕。20世纪90年代后,塑料器具以其低廉的成本、便捷的生产迅速占领市场——一个塑料筐只要几块钱,而编一个竹筐要耗费一整天时间,卖价却不到20块钱。“利润低还不说,做竹编太苦了,冬天泡竹子,手伸进冰水里冻得通红;夏天在院子里编竹器,太阳晒得人脱皮。”张照杰的父亲、区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张润生回忆起那段艰难岁月,语气里满是无奈。
更严峻的是传承断层。“年轻人宁愿背着行李去城里打工,一个月能挣几千块,也不愿静下心来学这‘慢手艺’。”张润生说,最艰难的时候,村里坚持做竹编的人不足十人,祖辈传下来的竹篾刀、劈竹凳渐渐蒙上灰尘,竹编的“沙沙”声,从村里的日常变成了稀罕事。
张照杰也曾是外出务工大军中的一员,在城市的工厂里,他每天重复着机械的劳动,时常想起小时候帮家里刮竹青、踩竹底的日子。“夜里躺在床上,总觉得这门手艺不能就这么断了,毕竟是祖辈传下来的东西,丢了太可惜。”这份牵挂,为后来的“重生”埋下了伏笔。
新生突围:传承人的创新与聚力
2018年,是关峡竹编的“重生之年”。这一年,关峡竹编制作技艺被秦州区政府认定为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政策的扶持让这门老手艺看到了希望。也正是这一年,张照杰毅然辞掉城市的工作回到家乡,和父亲一起扛起传承的担子。“光靠‘守’不行,要让竹编传承下去,必须跟上时代。”他说。
张照杰的创新从产品转型开始:将竹编从“农具”转向“文创”,设计出花篮、果盘、灯饰等兼具实用性与观赏性的物件。为找灵感,他频繁参加非遗展会,研究年轻人喜欢的风格,“看到好看的图案就记下来,听到客户建议就赶紧琢磨”。后来,他又钻研“瓷胎竹编”这一“高精尖”技艺——将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竹丝紧密缠绕瓷胎,既要严丝合缝,又要依造型设计纹路。“练松紧度练了半年,一天下来脖子酸、眼睛花,但看到成品,就觉得值了。”现如今,他的瓷胎竹编茶具、冬奥火炬造型竹编灯、可拆卸竹编暖壶等作品,不但成了文创市场的“抢手货”,还吸引了年轻人来拜师学艺。
传承之路并非孤军奋战。张照杰父子牵头成立润生竹编工艺农民专业合作社,将分散的手艺人组织起来,实现“集体化生产、规模化销售”。“以前手艺人各自为战,价格被压得低;现在统一采购原料、对接市场,村里20多个固定社员、农闲时兼职的村民,一个月能增收两三千块。”张润生说,合作社还与周边农户合作定点收购老毛竹,解决了原料难题。
如今的关峡村,竹编清香再次弥漫山间:合作社教室里,老手艺人教年轻人劈竹篾;院子里,孩子们围着竹编灯好奇打量;张照杰则忙着带学员编竹篮,“慢慢来,竹编讲究的就是耐心”。随着影响力的不断扩大,关峡竹编走进敦煌文博会、兰洽会、成都国际非物质文化遗产节,产品销往西安、成都等地,“以前是我们找市场,现在是市场找我们”。
敦煌文博会的喧嚣终会散去,但关峡村山间的竹篾“沙沙”声,却如秦地文脉里的一缕清音,穿越明清的晨雾、工业时代的烟尘,在新时代的阳光下愈发清亮。这声音里,藏着手艺人“劈竹见骨”的坚韧——是祖辈翻山采竹时紧握镰刀的力道,是张照杰指尖竹丝缠绕瓷胎的专注;也藏着传统文化“守正出新”的智慧——既未丢“编插穿削”的古法根脉,又添了“冬奥火炬灯”“可拆卸暖壶”的现代巧思。
古人谓“竹有节,节而不弯”,关峡竹编的传承,恰如这竹子的生长:扎根深山时耐得寂寞,面对风雨时守得初心,迎接春光时焕得新生。当瓷胎竹编的温润与麦积山的云岚相映,当竹篾纹路里的匠心与伏羲文化的厚重相融,这门老手艺早已不是简单的“器物制作”,而是天水大地上“活”着的文化符号——它承载着一方人的生计记忆,更延续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生生不息”的精神密码。
或许,非遗传承的真谛,本就藏在这经纬交织的竹篾里:既要握紧“老手艺”的根,也要织就“新生活”的景。而关峡竹编的故事,还在继续铺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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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融媒记者 徐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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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天水融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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