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图|韩先楚将军1927年11月13日,湖北麻城、黄安两县的打响了武装起义的一枪。
中国共产党成立早期,湖北麻城、黄安一带的党组织就已经建立并发展起来,到1927年春,两县特支改称中共县委,两县的共产党员加起来已经超过90余人,而参加农协的农民加起来已经超过了18万人。
鉴于当地群众基础好,中共湖北省委决定领导当地发动起义。
也就是这振奋人心的第一枪,打出百余名开国将军,其中黄安籍的开国将军就有70多名,另外还有省部级、军级领导干部就有150多人。
徐向前元帅曾为红安题词:
“两百个将军同一个故乡”
许多红安籍的将领,对家乡都有特别深厚的感情。
1981年10月29日,68岁的韩先楚将军不辞劳苦,回到家乡,同家乡的民众一道度过了一段幸福难忘的时光。
“进乡情更却,不敢问来人”
1981年深秋,韩先楚回鄂东北农村搞深入调研,一行人深入到当年黄麻起义革命老区,进行实地探访,全程20余天。走访了麻城、大悟、孝感、罗田、黄冈等地。
当年黄麻起义后,来自黄安、麻城以及黄陂县的农民自卫军,共同组建了工农革命军鄂东军。
由于国民党军疯狂反扑,鄂东军遭到巨大失败,总指挥潘忠汝身中数弹壮烈牺牲,鄂东军参谋刘光烈也壮烈牺牲,吴光浩率领70余名鄂东军战士杀出重围。
凭借这一部分兵力,鄂东军走上了边界武装割据的道路,先后改称工农红军第七军、红十一军31师。
徐向前调任红31师副师长后,部队不断的发展壮大。这支部队后来成为红四方面军和鄂豫皖苏区的重要组成。
韩先楚也是在这一时期加入红军之中,当年参加红军时,他才只有14岁。
图|1984年10月31日,徐向前与韩先楚(居中两位)等合影幼年时艰苦的经历,使得韩先楚更渴望改变自己的命运,但他从来没有忘记,在那个最艰苦的年代,是在家乡人的抚育下,他才能有后来的发展,对于乡亲们的恩情,韩先楚从来没有忘记过。
“进乡情更却,不敢问来人”
眼看距离家乡越来越近,韩先楚的心里也忍不住心潮澎湃,以往坐车出门,韩先楚都是坐在后座上,这一次却主动提出,要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
“前面视野更开阔,我要好好看看家乡的一草一木。”
1949年6月,全国尚未解放时,韩先楚率军南下过程中,就找机会回过一次老家。
一听说韩先楚当了大官回来了,全村人都簇拥着赶过来,韩先楚在人群中张望着,一下子就看到了发小吴海洲。
韩先楚越过人群与吴海洲握手,两人正高兴时,韩先楚想起来:
“当年我们困难的时候,还借了你4斗稻谷没还呢?”
“这事儿你还记着呐。”吴海洲咧嘴一笑:“现在土改了,大家都分了地,不缺你那点谷子。”
“不行,我们有纪律,借了老百姓的东西,一定要还。”
图|1967年10月毛主席与韩先楚一起交谈不过因为军情紧急,韩先楚也顾不上过多寒暄,就赶紧离开了,临走之前韩先楚从身上拿出三支钢笔交给吴海洲:
“听说你家三个孩子都在读书,把这三支钢笔交给他们,让他们好好读书。”
建国后,由于忙于工作,韩先楚很少回到家乡。
1975年,韩先楚回乡调研。
作为党和国家的高级领导人,韩先楚回家的消息就如一股旋风一样,一下子村里老百姓都知道了。
村里的公社、大队都拿出吃奶得劲儿来招待韩先楚,但韩先楚却提出要到老百姓家里去吃饭。
“走哪儿吃哪儿,顺便同乡亲拉拉家常,叙叙旧情。”
韩先楚第一个就去了老乡闵永进的家里。
闵永进见韩先楚要在他家吃饭,激动地话都说不利索了,非要给韩先楚宰一只老母鸡下饭,韩先楚赶紧拦住,一边拦一边还劝:
“这年头,你们吃苦受累,吃的穿的还不宽裕,我心里已过意不去,杀鸡吃,我就更心里有愧了。”
一席话说得闵永进心里热乎乎的。
图|韩先楚(居中)与刘震、陈先瑞将军合影那个年头,大队生产干部配的很多,很多人出工不出力,老百姓日子过得有些艰难,韩先楚临走之前嘱咐县委:
“大队、生产队的干部要精减一下,干部太多,群众有意见,也负担不起……”
随着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又是五六年没有回家,也不知道家乡的人生活有没有得到改善……
韩先楚递了一支烟,老友接过后笑称:开洋荤了
韩先楚的老家吴家嘴村是一个不大的村子,村口有一株大枫树,这棵树也是很多年以前就有的。
在那个年代,汽车还是一个罕见的物品,一见有车过来,村里的人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韩先楚与村民挥手致意。
“祖宝、祖宝……”
人群中忽然传出来一声声叫喊,韩先楚冷了一下,随即又激动起来,这是他小时候的乳名。
韩先楚隔着人群一瞧,对面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即便是多年不见,韩先楚还是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秀姐、秀姐,我是祖宝,你的祖宝回来了。”
图|1950年5月10日,韩先楚在解放海南岛后合影留念韩先楚幼年时父母双方,吃这村里百家饭长大,村里一个秀姑娘,对韩先楚百般照顾,时间一长,韩先楚便把姑娘换做“秀姐”。
两人各自诉说几十年来的离别之情。
“祖宝,你当大官,不认人了。”
一个老汉在人群中叫嚷开了,韩先楚回头一瞧,依稀辨认出,这是当年他在家乡的发小陈尊友。
几十年不见,当年的半大不小的孩子,如今已经是两鬓斑白,让人不由得唏嘘。
“陈尊友。”
韩先楚哈哈一笑,上前锤了一下发小的肩头,两人热情的拥抱在一起。
陈尊友的一身打扮,就是村里地地道道的农民装扮,头上戴着一顶破毡帽,身穿一件破棉袄,下身一条单裤,还卷着裤腿,无论冬夏都是这一身。
韩先楚一看这装扮,心里很清楚,这身打扮可不是为了赶什么时髦,而是因为乡下人日子过的苦,舍不得开销。
“陈尊友,你咋搞来的,几十年咋还是那个老样子?”
面对着老朋友,陈尊友也开起了玩笑:
“你这官是咋当的,50多年了,还让我这么穷。”
图|韩先楚与杨得志等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尊友一句话让韩先楚愣了一下,心头一下子有了些许莫名的感觉:“是啊,革命成功几十年,老区的人民还是这么穷。”
韩先楚拉着大伙一起到老宅安坐,早在多年前,当地政府便已经翻修了韩先楚儿时居住的地方,当年的茅草屋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几间旧瓦房。因为韩先楚不在,经请示后瓦房被当做公屋使用。公社领导也请来了韩先楚当年的故友一起到家中。
韩先楚让警卫将车上带着的香烟和糖果拿出来,分给大家一起用,陈尊友结果韩先楚递过来的一支烟,笑呵呵的说:
“开洋荤了,咱们也抽抽北京大官的好烟。”
结果陈尊友点了半天也没点着,一看才知道,原来他把滤嘴香烟拿反了。
韩先楚详细的问了“秀姐”家里的生活情况,两人说话间,生产队长也走进屋子里,韩先楚关切的问道:
“全村人有多少?全年收入有多少?生产是怎么搞的?有什么困难?”
生产队长告诉韩先楚:“全村3092口人,全年收入只有77元。”
图|韩先楚晚年与秘书姚科贵合影韩先楚还了解到了一个发小的生活状况,陈尊棋一家四口人,家里就只有一条被子。
事实上村里很多家庭生活还是非常困难。这让韩先楚心里很不好受。
闵永进和吴海洲很快便被接了过来,一进屋子,韩先楚就热情的与两人握手。
韩先楚还注意到,在这样一个天气寒冷的时节,吴海洲穿着一件褪色的军大衣,闵永进的衣衫却有些单薄。
“这些年日子可比以前过的顺畅些?”
“好啊,顺畅,这些年乡里富起来了,你莫操心。”吴海洲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讲究,还顺嘴说了一句:“你就安心做大官吧。”
这一句“带刺”的话,韩先楚听了心里有些隐隐作痛,他注意到旁边闵永进衣服穿的单薄,进了屋子坐在火盆前还瑟瑟发抖。
韩先楚脱下了身上的大衣披在闵永进身上:“永进,这大衣我不穿了,送给你了。”
“这怎么行!”
闵永进赶紧站起来,连连推辞说:
“我冻着了可不打紧,你冻坏了身体,我们担待不起啊。”
旁边公社书记也劝说韩先楚:“韩司令,你在西北天冷,这大衣你留着穿吧,永进没穿的,我们给他发救济款买。”
“让他穿吧,不要多讲。”
韩先楚坚持脱下大衣让闵永进穿上。
图|叶剑英元帅与韩先楚将军合影“等我退休了,就回来给你们当顾问”
一屋子人聊了好一会儿,韩先楚提出,要到吴海洲家里坐一坐。
吴海洲一下子就慌了:
“家里乱糟糟的,没什么好看的,我家人可好着呢!”
韩先楚不听,坚持一定要到他家里去坐坐,吴海洲没办法,只能在前面带路,一出门吴海洲就吆喝开了:
“乡亲们,韩司令回家来看我们了。”
一路上韩先楚关切的问吴海洲:“你们家现在还用闷烟灶烧火吗?老婆的病怎么样了?几个孩子现在在干什么?”
一群人簇拥着韩先楚到了吴海洲家里,一进屋子看着眼前的场景,韩先楚难过的流出眼泪来。
家里黑黢黢的,几乎是看不到什么光亮,唯一的摆设也就只有土炕和锅灶,吴海洲的妻子早年间患了眼疾,全靠着丈夫伺候,炕上的被子也是黑黢黢的,杂乱无章的堆放着。
吴海洲的妻子听到有人进门,立即爬起来,双手不住摸索着:“是谁,是谁来了呀。”
丈夫吴海洲赶紧扶住妻子:“是祖宝,祖宝回来了。”
“啊!”吴海洲的妻子赶紧招呼:“祖宝来了,快坐、快坐。”
韩先楚盯着屋子看了半晌,哪有可坐的地方,虽然夫妻俩赶紧收拾了一片地方出来,可家里的窘迫无论如何也是遮掩不住,吴海洲的妻子小心翼翼的遮盖着身上的补丁。
将军的心理产生了剧烈的震撼。
图|韩先楚将军与夫人刘芷韩先楚一手扶着墙,一手捂着胸口,旁边秘书赶紧提醒吃药,可面对乡亲们如此窘迫,他怎么也不好意思拿出来。
……
当天晚上,韩先楚回到红安县城,让秘书打电话给兰州军区(韩先楚时任兰州军区司令员)。
“你现在打电话给军区后勤部,让他们从库房调5万件旧式军大衣给老乡用。”
秘书显得有些为难,问了一句:“司令,这个地方不归兰州军区管,这5万件旧式军大衣的钱从哪儿出?”
“从哪儿出?”韩先楚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怒吼道:“这笔钱从我工资里扣,如果我死了,就从我儿子、我孙子的工资里扣,子子孙孙扣下去,一直到扣完为止。”
一听这话,秘书也不敢再问,赶紧去打电话。
等到秘书打完电话,韩先楚气也消了,他语重心长地对秘书说:
“你晓得不,红安在革命战争中死了多少人?1949年解放后统计人数33万,有14万人在战争中牺牲和遇难。红安过去叫黄安,红安的红字是无数革命烈士鲜血染红的,在革命战争年代红安人民把最后一碗水、最后一尺布、最后一双鞋、最小的伢子都奉献了革命,五万件旧军大衣算什么,他们早就有权得到,我们愧对父老乡亲啊!”
事后韩先楚命令秘书,统计一下村子里的贫困户,等他回到武汉再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图|1981年10月29日,韩先楚返乡后和家乡群众一起合影从吴海洲家里走出来后,韩先楚不停的走街串户,实地考察村民的实际生活情况,还到田头看了村民的种地情况。
“一定要注意兴修水利、植树造林。”
韩先楚还特别交代了生产队长:“要留足了来年的种子,不能闹饥荒。”
临别之前,韩先楚和大伙一起在村口的大枫树下合影,并深情的对乡亲们说:
“等我退休之后,我就回来给你们当顾问,咱们一起改变家乡贫穷落后的面貌。”
“相见时难别亦难”
韩先楚离开时,家乡的百姓全部都到村口自发的相送。
一直到上车前,秀姐和陈尊友都始终拉着韩先楚的手不舍得放开:
“以后要常回来看看。”
还有一个老乡,硬是跑回家,将自家的三只老母鸡塞到了车里,要给韩先楚补补身子。
韩先楚大声地对大家说:
“秀姐,友哥,乡亲们,有机会我要请你们去北京玩玩,看看皇帝坐的金銮殿。”
韩先楚这次在鄂东北革命老区调研,总得来说并不如意,尤其是看到老区的革命群众生活还是这样辛苦,韩先楚的心里十分伤感。
图|韩先楚与夫人刘芷合影回到武汉之后,韩先楚立即找到了湖北省委书记陈丕显,报告了这次在老家的走访调查经过,并提出几点意见,对老区的革命群众增加投入,减缓老区农民的负担。
“老区人民为中国革命的胜利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和贡献,可如今他们的生活太苦了,深感对不住他们。”
陈丕显认为韩先楚的建议很有道理,立即做出指示,减免了老区当年要上交的余粮,并增加基建经费等项。
韩先楚还联系了当年的老战友,铁道兵司令员陈再道、武汉军区司令员周世忠,希望他们能提供一部分物资,帮助老区民众改善生活环境,两位老将军都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迅速调动安排各种物资进入老区,帮助当地群众改善生活。
1986年3月,韩先楚生病住院,仍然心系老区人民群众的生活状况。
他想起了当初在老家红安县城时,曾注意到县城绿化较差,特别吩咐要增加县城的绿化。
图|韩先楚将军时隔多年韩先楚在病床上,想起了家乡的植树造林,转头叮嘱夫人刘芷和秘书:
“现在是植树造林的季节,你们给我弄些雪松、桂花之类的风景树送到红安,叫县委同志把它种在城关的街道上,美化美化街上的环境。”
遗憾的是,韩先楚没能再回到家乡去看一眼。
弥留之际,韩先楚嘱咐妻子:
“我的身子骨么样,你是知道的,红安怕是再不能回去了。我已跟县委同志说过,家乡要多搞植树造林,既要在山上造用材林,也要在街道上栽风景林,美化街道。我向他们许过愿,要送风景林给他们。我身体不行了,这愿望就托付给你了……”
你送树苗回去时,请代我向县委、县政府同志问个好,向家乡父老乡亲问个好,就说我韩先楚想念他们。我要去世,就让我回红安去,让我的灵魂与他们永远相伴,相依……”
图|韩先楚墓地墙上有徐向前元帅写的悼词不久之后,刘芷带着雪松、规划、白玉兰等树苗送到红安,并亲自到吴家嘴村,转达了韩先楚对故乡民众的思念。
1986年10月3日,韩先楚在北京逝世。
按照韩先楚生前的嘱托,韩先楚的骨灰被带回家乡安葬,1987年5月18日,韩先楚将军的家乡湖北红安县举行了隆重的骨灰安放仪式,将韩先楚的骨灰安葬在红安县的烈士陵园里。
韩先楚将军与他心系的故乡百姓将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