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十国：迁漠北，出帝泣穷途

话说辽主废去晋主石重贵，且令徙往黄龙府。黄龙府本渤海扶余城，辽太祖东征渤海，还至城下，见有黄龙出现城上，因改号为黄龙府。石重贵闻要徙至辽东，哪得不慌，那得不悲！就是李太后以下诸宫眷，统是相向号泣，用泪洗面。辽主却使人传语李太后道：“闻石重贵不从母言，因致覆亡。汝可自便，不必与石重贵偕行。”李太后泣答道：“石重贵事妾甚谨，不过违背先君，失和上国，所以一举败灭。今幸蒙大恩，全生保家，母不随子，将安所归？”

辽主乃仍自赤岗入宫，所有内外各门，统派辽兵守卫。每门磔犬洒血，并用竿悬挂羊皮，作为厌胜。当下面谕晋臣道：“从今以后，不修甲兵，不买战马，轻赋省役，好与天下共享太平了。”遂撤消东京名目，降开封府为汴州，府尹为防御使。辽主改服中国衣冠，百官起居，悉仍旧制。赵延寿荐引李崧说他才可大用。还有辽学士张砺从前也做过晋臣，与赵延寿同时降辽，亦谓李崧可入相，辽主因授李崧为太子太师，充枢密使。适威胜军节度使冯道自邓州入朝，辽主亦素闻冯道之名，即时召见。冯道拜谒如仪，辽主戏问道：“你是何等老子？”冯道答道：“无才无德，痴顽老子。”辽主不禁微笑，又问道：“汝看天下百姓，如何救得？”冯道应声道：“此时即一佛出世，亦恐救不得百姓；惟皇帝尚可救得呢。”辽主甚喜，仍令冯道守官太傅，充枢密顾问。随即遣使四出，颁诏各镇，诸藩争上表称臣。独彰义节度使史匡威据住泾州，不受辽命。雄武节度使何重建手刃辽使，举秦、成、阶三州降蜀。

杜威自降辽后，仍复名重威，率部众屯驻陈桥。辽主在河北时恐他兵众生变，曾令缴出铠仗数百万，搬贮恒州，战马数万，驱归北庭。及辽主渡河入梁，意欲派遣胡骑，驱众入河，尽行处死。部将谓他处晋兵，闻风知惧，必皆拒命，不若权时安抚，缓图良策。辽主虽然罢议，心中总不能无疑，所以，供给不时，累得陈桥戍卒，昼饿夜冻，怨骂重威。

重威不得已表达军情，辽主召赵延寿入议，仍欲尽诛晋兵。赵延寿道：“皇帝亲冒矢石，取得晋国，是归诸己有呢？还是替他人代取呢？”辽主变色道：“我倾国南征，五年不解甲，才得中原，难道甘心让人么？”赵延寿又道：“晋国南有唐，西有蜀，皇帝可曾闻知否？”辽主道：“如何不闻！”赵延寿复道：“晋国东自沂密，西及秦凤，延袤数千里，接连吴蜀，晋尝用兵防守，连年不懈。臣想南方暑湿，非北人所能久居，他日车驾北归，无兵守边，吴蜀必乘虚入寇，恐中原仍非皇帝所有，岂不是历年辛苦，终归他人么！”辽主愕然道：“我未曾料到此着，据汝所说，今将奈何？”赵延寿道：“最好将陈桥降卒，分守南边，吴蜀便不能为患了。”辽主道：“我前在潞州，一时失策，尽把唐兵授晋，晋得此兵，反与我为仇，转战数年，才得告捷。今幸入我手，若非悉数歼除，后患仍不浅哩！”赵延寿道：“从前留住晋兵，不质妻孥，故有此患，今若将戍卒家属，徙置恒、定、云、朔间，每岁分番，使戍南边，料他必顾念妻子，不敢生变。这却是目前上策哩！”辽主方才称善，即命陈桥降卒，分遣还营。

话说晋主石重贵得辽主敕命，迁往黄龙府，石重贵不敢不行又不欲遽行，延挨了好几日。那辽主已派骑士三百名，迫令北迁，没奈何挈眷起行。除石重贵外，如皇太后李氏，皇太妃安氏，皇后冯氏，皇弟石重睿，皇子石延煦、石延宝，相偕随往。还有宫嫔五十人，内官三十人，东西班五十人，医官一人，控鹤官四人，御厨七人，茶酒三人，仪銮司三人，亲军二十人，一同从行。辽主又派晋相赵莹，枢密使冯玉，都指挥使李彦韬，伴送石重贵。沿途所经州郡长吏，不敢迎奉。就使有人供馈，也被辽骑攫去。可怜石重贵以下诸人，得了早餐，没有晚餐，得了晚餐，又没有早餐，更且山川艰险，风雨凄清，触目皆愁，噬脐何及！回忆在大内时，与冯后等调情作乐，谑浪笑傲，恍同隔世。富贵原是幻梦。

及入磁州境内，刺史李穀迎谒路隅，相对泣下。李穀且泣且语道：“臣实无状，负陛下恩！”重贵流涕不止，仿佛似有物堵喉，一语都说不出来。穀倾囊献上，由石重贵接受后，方说了“与卿长别”四字！辽兵不肯容情，催李穀速去，李穀乃拜别石重贵，自返磁州。石重贵行至中渡桥，见杜重威寨址，慨然愤叹道：“我家何负杜贼，乃竟被他破坏！天乎天乎！”说至此，不禁大恸。谁叫你信任此贼！左右勉强劝慰，方越河北趋。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