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韩国的一个盗窃团伙从日本长崎县对马市的观音寺盗走了两尊佛像,其中一尊是“铜造观世音菩萨坐像”(简称观音像),另一尊是海神神社的“铜造如来立像”。被盗的观音像制作于高丽王朝时期,自1973年起就被长崎县指定为文化财产。这伙窃贼随后将佛像偷运回韩国釜山,并在2013年1月被韩国警方逮捕,佛像也因此被扣押。
在通常情况下,被盗的失物理应归还给失主,但由于韩国寺庙瑞山浮石寺提出诉讼,争夺观音像的所有权,事情变得复杂起来。浮石寺主张,这尊佛像最初是14世纪时倭寇从其寺庙掠夺到日本的,因此尽管现在是被盗回国,但应该“逆取顺守”,回归韩国。这起案件随后引发了一场长达十年的外交风波,直到2023年2月1日,韩国法院最终做出判决,观音像应归还给日本。
对马岛自古以来就是东北亚地缘政治的要冲,位于韩国釜山以东49公里,日本福冈以西135公里。朝鲜王朝和江户幕府的外交使节和书信往来都例必通过对马岛,这也显示出其在韩日两国交流中的重要意义。
在法庭审理过程中,瑞山浮石寺以前住持圆牛和尚为原告,坚持观音像是被倭寇掠夺的。他们援引朝鲜时代史书《高丽史》中记载,从1352年到1381年间,倭寇曾五次侵犯“瑞州”(瑞山的古地名),以此作为观音像被掠走的根据。此外,观音像腹部的“腹藏物”中也有一份记录,指出观音像于1330年2月供奉于“瑞州”浮石寺。然而,日本对马观音寺的前住持田中节孝则认为,这件案子很简单,就是佛像被盗,理应归还。他解释说,通过已故韩国学者的研究,他们得知观音像是在瑞山制作的,推测可能是通过交流传入日本,但由于是五六百年前的事,观音寺没有相关记录。
双方都拿不出直接证据来证明观音像如何从瑞山流落到对马。支持浮石寺的文化遗产恢复财团董事长李相根解释说,14世纪时倭寇广泛掠夺朝鲜半岛,现在日本的很多佛像都有烧伤或破损痕迹,观音像也有烧伤,这些都与倭寇的掠夺有关。圆牛和尚也表示,很多日本佛像都与掠夺有关,这是不公开的事实。对此,田中节考反驳,观音像也可能是在躲避朝鲜王朝的“崇儒抑佛”政策时,通过交易或为了避难而来的,如果有烧伤,材质薄的佛像“冠”应该会熔化,但盗窃团伙没有偷走佛冠,佛冠还在观音寺,上面没有烧伤。釜山大学博物馆特别研究员广濑雄一则表示,虽然很有可能与倭寇有关,但这是推测,无法被进一步证明,浮石寺的所有主张都是不确定的,很难在审判中采用。他解释说,日本佛像之所以不公开,并非是为了隐匿掠夺品,而是因为担心盗窃、过激的归还运动、游客不当行为以及媒体不当报道等。
除了历史原因,法律问题也是争议的焦点。日本民法规定,拥有物品20年后就承认所有权。对马观音寺从1953年登记为宗教法人并开始拥有观音像,因此在1973年就获得了所有权。大田高等法院的二审判决也承认了日本民法的这一规定。李相根认为,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采取措施禁止并防止文化财产非法进出口和所有权非法转让公约》(1970年)的精神,世界各地有归还掠夺文物的潮流,因此日本应该归还被抢的韩国文化遗产。田中节孝则反驳道:“我就是被害人,凭反日情绪,凭空要回,这是没有道理的。”
该案在韩国国内也引发了强烈的反日情绪。2013年,时任韩国文化体育观光部长刘震龙发言称“如观音像是从对马岛偷来的,就应该归还给日本”,结果被民众指责为“亲日派”。韩国法院在审理过程中也出现了不同的判决结果。2017年1月26日,大田地方法院做出了一审判决,认定神像所有权归属于浮石寺,理由是“可能倭寇盗或抢掠观音像,转移到了对马”,因此不必归还日本观音寺。但在2023年2月1日,大田高等法院做出二审判决,将观音像归还日本观音寺,理由是盗窃或抢掠的证据不够,且“瑞州”浮石寺与现在的“瑞山”浮石寺是同一寺庙的直接证据不足,因此不承认瑞山浮石寺对观音像的所有权。此外,法院还指出,日本观音寺自1953年起便稳定持有佛像达60年,已超过其法定取得时效(20年),因此认定所有权归日本寺庙所有。同年2月,瑞山浮石寺上诉到大法院(最高法院)。
在2023年10月,大法院最终判决维持了二审结果,认定观音像的所有权归日本寺庙所有。法院认为,日本观音寺从2012年佛像被盗前,已拥有20年以上,因此所有权已正常转移。此后,韩国佛教曹溪宗与日本佛教界协商,同意将佛像“租借”给浮石寺100天,供民众祭拜,直到5月佛诞节后归还给日本。
这起案件中,还曾提及国际上的先例。1982年,墨西哥的律师兼记者偷走了法国国家图书馆收藏的阿兹特克人的图画手抄本,并偷运回墨西哥。法国政府向墨西哥政府强烈要求归还,但墨西哥政府以手抄本是被掠夺为由驳回。最终,法国同意以长期租借的方式将手抄本留在墨西哥。然而,与观音像案相比,那份手抄本被掠夺的事实更为明确。
这尊佛像于2025年1月24日重返浮石寺,并举行了告佛仪式。佛像乘坐无振动车辆从大田国立文化遗产研究院出发,被运往浮石寺的讲法殿。在告佛仪式上,浮石寺住持元佑法师表示,掠夺的文化遗产只有回到原来的收藏地,才能发挥其原本的价值。而出席仪式的前观音寺住持田中节孝也表示,感谢两国政府和议会、大韩佛教曹溪宗等多方人士的努力,希望能借此机会达成两国关系的和解与发展。公开活动结束后,佛像于5月11日前移交至国立文化遗产研究院,并重新返回日本。浮石寺方面计划记录佛像被掠夺的事实以及长达十年的法律斗争过程,并制作两件佛像的复制品,一件用于研究,一件用于供奉,同时还向日本提出了协助进行三维扫描的要求,但没有得到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