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笔者从孔夫子旧书网上发现了民国高密名人任学叙的一卷颇有历史价值和收藏价值的资料。查阅卖方发在网上的多幅翻拍后的图片可知,关于任学叙的这卷资料有民国时期国民党山东省政府主席王耀武为其签发的委任状,山东省政府教育厅出具的学历证明书,山东省保安司令部出具的经历证明书,新中国成立初期山东省惠民专员公署公安处的预审卷宗等。
王耀武为任学叙签发的委任状
其文字如下(原文为繁体字,直行,无标点符号,除部分或个别文字为印刷体外,其余均为毛笔手书正楷——下同):
山东省政府委任状(府人任字第227号)
兹委任任学叙为本府建设厅视察员
此状
主席王耀武(签名章)
中华民国三十六年一月九日
(钤“山东省政府印”,印文为朱色、篆书)
监印唐国风(朱色)
(最右侧加盖山东省政府骑缝章,并 写有“府人任字第贰贰柒号”字样)
山东省政府教育厅为任学叙出具的学历证明书
其文字如下:
山东省政府教育厅证明书
教二字第三三二号
查任学叙现年四十一岁,系山东省高密县人,于民国十六年六月在山东大学法科商专部毕业。证书因变乱遗失,合行发给毕业证明书,以资证明。
此证
厅长李泰华
任学叙半身免冠照
(钤“山东省教育厅印”,印文为朱色、篆书)
中华民国三十五年四月十一日
山东省保安司令部为任学叙出具的经历证明书
其文字如下:
经历证明书
查任学叙系山东省高密县人,现年四十一岁。于民国二十七年七月至二十八年三月,曾充本省栖、招、蓬、黄四县民团指挥部少校秘书。二十八年四月至二十九年十二月,任本省保安第六团少校军需。三十年一月至十二月,任本省保安第一旅第二团少校政训主任。因证件遗失,特予证明。
兼司令何思源(签名章)
副司令傅立平(签名章)
(钤“山东全省保安司令部关防”,印文为朱色、篆书)
中华民国叁拾伍年陆月
中华民国□□年六月廿五日发出(小字)
(该证明书使用的纸张为山东省保安司令部用笺)
综合上述三份资料所蕴含的信息,可以对任学叙的籍贯及生平(截至1947年)作出这样的描述:任学叙,山东高密人,1905年生。1927年6月毕业于山东大学法科商专部。1938年7月至1939年3月,任山东省栖霞、招远、蓬莱、黄县四县民团指挥部少校秘书。1939年4月至1940年12月,任山东省保安第六团少校军需。1940年1月至12月,任山东省保安第一旅第二团少校政训主任。1947年1月9日,被山东省政府委任为山东省建设厅视察员。
笔者翻阅纂修于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的《高密县志》卷之九“教育志”,在“专科以上学校毕业者”表格中查到,任学叙,男,在山东大学商学系商科修业三年毕业——自1901年山东大学堂创办起至1935年,高密县考入山东大学并毕业者共5人——,后曾任高密县建设局长。其所述任学叙学历与山东省政府教育厅为其出具的学历证明书的内容基本一致,且有任学叙担任高密县建设局长的记载,这与后来山东省政府委任其为省建设厅视察员相呼应。故,可肯定孔夫子旧书网上有关任学叙的上述三份资料是真实的。
山东省保安司令部1946年6月为任学叙出具的经历证明书上,标明何思源“兼司令”。当时,何思源还担任国民党山东省政府主席。何思源,山东菏泽人,系第九届、十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何鲁丽的父亲。他于1915年考入北京大学。积极参加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后留学美欧多年。1927年加入中国国民党。1928年任国民党山东省政府委员兼教育厅长。抗日战争爆发后,文质彬彬、学者出身的何思源坚决不与山东省政府主席、第三集团军总司令韩复榘同撤退,而是在鲁北等地组织部队,与日本鬼子拼死作战,即使日军将其妻儿抓捕作为人质进行要挟也不屈服。1944年12月,何思源任国民党山东省政府主席兼保安司令。
(何思源)
1946年10月,何思源的国民党山东省政府主席、省保安司令的职务被黄埔军校三期生、抗日名将王耀武(山东泰安人)接替,他调任北平市市长。是时,王耀武还兼任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第二绥靖区司令长官、山东军管区司令,有人称其为“山东王”。少校军衔的高密人任学叙能得到前后两任国民党山东省政府主席的“背书”或委任,其能耐和影响在当时自不可小觑。
(济南战役胜利后王耀武在寿光被俘照片)
笔者注意到,山东省保安司令部为任学叙出具的经历证明书上,有任学叙“曾充本省栖、招、蓬、黄四县民团指挥部少校秘书”和“本省保安第六团少校军需”等字样。山东省政府教育厅为任学叙出具的学历证明书上,则有“毕业证明书因变乱遗失”语。笔者不禁想起了高密民国史上曾赫赫有名的抗日将领蔡晋康,认为任学叙与蔡晋康的经历是有交集的。据1990年10月版《高密县志》载,蔡晋康,名赓元,号健祯,高密县蔡家庄人。1937年“七七”事变后,被聘为高密县抗日游击大队大队副。同年9月,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别动纵队第四十四游击支队司令。1938年被国民党山东省政府主席沈鸿烈委任为山东省第九区(栖霞、招远、蓬莱、黄县四县)特派员兼保安司令,遂率部开往栖霞,其司令部驻牙山唐家泊。随之,其队伍发展到8000多人,复被沈鸿烈委任为山东省第九区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1941年3月中旬,八路军主力部队及地方武装将蔡部击溃,解放了牙山地区。1945年12月,蔡晋康任国民党山东保安第二旅旅长。1948年8月,蔡任国民党山东保安第二旅第六团团长。1949年5月底,蔡率部起义,协同解放军一部解放薛家岛。
(蔡晋康)
任学叙曾供职的“栖、招、蓬、黄四县民团指挥部”,笔者以为,当是蔡晋康任司令的山东省第九区保安司令部的另一个说法。笔者上初一时的语文老师任杰先生是高密南部朱翰人。他年轻的时候曾担任蔡晋康部的秘书,参与策动蔡晋康起义。据任杰先生口述、其女儿整理的回忆录称,其父为任廉叙,字砥庵,号隅三,为山东法政学校毕业生,曾任高密县公安局巡长、局长,不幸英年早逝。在撰写本文时,笔者打电话请教高密地方史专家、将近九十岁的姜祖幼先生,他说自己与任杰先生交好七八年,在任杰先生生前曾问过任学叙的情况,任杰先生对任学叙不愿多谈(或许与其曾为国民党官员有关),但说过他是自己的叔叔。任廉叙和任学叙的名字中都带有一个“叙”字,我询问老家也是朱翰的高密师范时期的一位同学,他说他们任家有叙字辈,比自己高一辈。任杰先生在回忆录里还说,1938年秋,朱翰、梁尹的任氏子弟组成的约一个营的兵力,作为国民党第四十四游击支队的一部分,跟随蔡晋康的大部队开往栖霞、蓬莱、招远、黄县抗日,因为蔡部里任氏当干部的多,幸亏得到本族的一些长辈及兄长们的照顾,15岁的他才顺利来到蔡晋康办的栖霞中学就读。笔者推测,加入蔡部的那支任氏子弟兵,其主要领头人或领头人之一乃任杰先生的叔叔任学叙。
据曾任中共栖霞县委书记的何冰皓(原名柳运楠)于2008年回忆,1938年,四十四支队司令兼第九区专员蔡晋康乘胶东八路军主力在掖县沙河受阅整编之机,纠集驻福山的陈煜部和驻牟平的陈毓堂部,集中围攻已被解放的蓬莱县城。在此危急关头,何冰皓受命率领栖霞六支队、福山五支队执行袭扰蔡晋康部后方的任务。战斗开始,何冰皓率部连获胜利,开到臧家庄,发现村里驻有国民党部队,有的在喂马,有的在抱着枪睡觉,八路军当即发起突然袭击,很快解决战斗,活捉蔡晋康的表叔(军需处长)等20多人,缴获20多支枪、10余匹战马、1万多元法币。后来,何冰皓等与蔡晋康谈判,双方达成协议,以蔡部的那位军需处长换取了被陈煜部抓去的六支队政委孙伽俐。何冰皓没有说出曾被八路军俘获的蔡部那位军需处长的名字,故笔者不敢肯定其就是任学叙。如果是任学叙的话,那么所谓其“毕业证书因变乱遗失”的“变乱”,可能就是何冰皓率部发起的这次突然袭击及后续过程。
1947年1月被王耀武委任为山东省政府建设厅视察员的任学叙,其命运后来怎样了?答案当在山东省惠民专员公署公安处政治保卫科所立的任学叙的预审卷宗(立卷人郝灿明)里。该卷宗起自一九五五年九月廿四日,止于一九五六年二月十日,里面当有任学叙比较详细的交代材料。可惜卖方在孔夫子旧书网上展示的只是此卷宗的封面。笔者本想将关于关于任学叙的这卷资料全部买下来,但看到其标价为12800元,远远超出了自己的心理预期,只好作罢。
大家知道,新中国成立初期,曾多次发起“镇反”和清理历史反革命的群众运动。所以,携带有王耀武、何思源等人签发的委任状或证明文书、曾为国民党县团级干部的任学叙,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他当于1955年9月被惠民专员公署(1950年5月,撤销渤海行政区,建立惠民专区,设立专员公署,辖惠民、沾化、阳信、无棣、滨县、蒲台、博兴、利津、垦利、广饶、高青、齐东等县)公安处逮捕,被政治保卫科立案审讯,一直关押至1956年2月。不无吊诡和命运弄人的是,他当年费心搞来并多年用心保存的那些国民党要人为其签发或出具证明的文书则成了他是“历史反革命”、乃至还有其他罪责的铁证。1956年2月后,他大概率被惠民专区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发往附近的监狱农场进行劳动改造,或一直到死(按:此处叙述有误,他被处劳动教养)。
梁尹、朱翰之任氏是高密的名门望族,自祖先金朝任福由河南开封来高密任县尹、卸任后定居高密南部以来,数百年间名人辈出,尤以清代和民国为盛。笔者查阅2007年11月版《高密村庄大典•卷贰》之“柴沟镇•朱翰”篇,在其民国名人的介绍中,看到了这样的文字:“任文开,1929年任中华民国山东省高密县建设局长,1945年在大周阳中学教书,建国后在济南山大教学,后调到沾化病故。”此处提到的任文开,当与本文所述之任学叙为同一人,任文开为任学叙的字。称其“后调到沾化病故”,或为乡人撰稿时对其晚年唏嘘境遇的一种委婉说法。
补记:民国《高密县志》(1935年纂修)卷之十“党史”篇载,“至十八年(1929年)一月,开县代表会于蔡家庄,选出郭莲塘、单鹤龄、张清汶、李旭初为执委”,“曹寿全、任子中、任文开为监委”。是时,朱翰的任文开与任子中俱为国民党高密县监察委员会委员,而任子中在国民党内的资格更老,1927年9月即为国民党县党部改组委员,后曾任周阳中学校长、杜耀亭伪二团问事处主任、栖霞县长等职。上世纪五十年初期,任子中回乡,被当地政府作为反革命予以镇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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