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晚唐时期,中国历史上发生过频繁的“士兵哗变”事件。兵士们脾气火爆,动辄拔刀杀将。许多节度使就此丧命,数目不胜枚举。
第一次藩镇士兵起义发生在天宝九年。当时,朔方军节度使张齐丘因为“粮草不济”而被士兵围攻。若不是郭子仪及时赶到,张齐丘几乎就成了第一位死于“士兵哗变”的节度使。
紧随其后的“安史之乱”,安西军又创造了“士兵杀死节度使”的历史先例。安西军由四个安西镇和两大都护府组成,由李嗣业统领,他们奉命入关,参与平定安史之乱。在“相州之战”中,李嗣业英勇作战,不幸阵亡。安西军的士兵们自行推举了兵马使“荔非元礼”(一名羌族人)为新的节度使。尽管军中擅自立节度使的做法极为严重,唐肃宗却默许了这一选择,甚至正式任命荔非元礼为节度使。
荔非元礼性格暴躁,常常无缘无故地虐待士兵,还恶意克扣军饷。愤怒的士兵们终于忍无可忍,将他杀害。由于有了“内部选举”的经验,荔非元礼死后,安西军再次照此办理,推选了白孝德(龟兹国王室后裔)为新任节度使。面对这一历史重演,唐肃宗再次保持沉默,正式任命了白孝德为安西、北庭节度使。
从此,节度使成为了一个高风险的职位,士兵们稍有不满便会拔刀相向。上元三年,河中节度使李国贞被杀,宝应元年,河东节度使邓景山亦丧命。甚至名将李光弼也险些被部下所杀。
李光弼接任朔方节度使后,发现左厢兵马使张用济正在密谋刺杀他。正当局势即将恶化时,兵马使仆固怀恩及时制止了这一行动。事后,李光弼得知了这一阴谋,借口将张用济杀害。仆固怀恩得知此事后,带领五百胡骑包围了李光弼,使其面色苍白。幸好,仆固怀恩没有采取过激的行动,只是用威胁的语气警告李光弼。虽然没有立刻动手,但这件事并未因此平息,仇恨依旧积压在仆固怀恩心中。之后,他与宦官鱼朝恩联手逼迫李光弼攻打洛阳,最终导致唐军在邙山遭遇惨败,李光弼因此被解除朔方节度使职务。
唐朝历史上最具影响力的一次士兵哗变是发生在建中四年的“泾原兵变”,这一事件险些让唐朝提前灭亡。在建中四年,河朔四镇效仿战国的“四国相王”,将唐德宗推上了“周天子”的位置。唐德宗愤怒之下,命令淮西节度使李希烈出兵平叛,但李希烈更为大胆,他竟联合四镇自立为帝。唐德宗只得出动“最强杀器”——泾原兵马。
泾原军的前身是安西军,这支横跨西域、遍布北方的“流浪军”,在此时已经驻扎在泾原,因此改名为泾原军。当泾原军行至长安时,按照惯例,皇帝应当为他们赐予赏赐。然而,负责劳军的官员却粗心大意,竟只在城外简陋地为军队提供了一顿饭,而且还是简陋的“猪食”。士兵们感到极度愤怒,他们心想:“我们抛头颅、洒热血为朝廷效力,竟连一顿像样的饭都得不到。听说琼林和大盈宝藏富得流油,为什么朝廷不给我们,咱们自己去取!”
面对士兵们的愤怒,节度使姚令言并未加以阻止。于是,几千人的兵力发动了攻势,成功突破了长安,洗劫了皇宫。唐德宗仓皇逃出,成为继唐玄宗、唐代宗之后的第三位“流浪皇帝”。这一因一顿饭引发的“泾原兵变”,对唐朝政局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随后,泾原兵在长安拥立朱泚为帝,而负责平叛的朔方节度使李怀光亦叛变。唐德宗再次被迫逃往梁州,整个大唐的命运岌岌可危。
既然连中央的藩镇都有如此问题,那么那些割据藩镇的局势又会如何呢?令人意外的是,这些割据藩镇内部的士兵哗变更加频繁,几乎成了家常便饭。节度使们常常一饮一啄、一言一语,都充满了危险,每一次入睡都可能是永别。
大家常说,军队是最讲究纪律的组织,士兵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那么,为什么中晚唐的士兵如此“狂暴”?这就要归结到藩镇的特殊性质。唐朝的藩镇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军队,实际上它们不仅仅是军队,而是将军事与政治紧密结合的庞大体系。
藩镇的特点使得它们超越了传统军队的角色,变成了一个具有自主性的政治体。唐朝原本要求军队忠诚于朝廷,成为一个对权力中心完全服从的暴力工具,但藩镇的军队开始具备了独立意识。他们不再单纯地以服从为天职,而是开始按自己的意愿行事,比如安西军的荔非元礼与白孝德推举,朔方军的李光弼被部下所杀等。
这种“自主性”的形成使得军队产生了与朝廷不同的思维模式,而这种冲突不可避免。当行政体制中的矛盾会有一定的调解机制时,军队的矛盾则必然以暴力来解决,并且往往一发不可收拾。由于唐朝皇帝没有有效的手段去制服暴力,所以他们只能选择忍让和妥协。
藩镇发生这种变异的原因非常复杂,但其根本原因在于藩镇逐渐演变成了庶族阶级的政治阵地,成为对抗豪门阶级的“第二朝廷”。唐朝的政治基础是豪门士族阶级,而科举虽提供了庶族上升的通道,却仍然受到豪族的压制。随着唐玄宗赋予藩镇更大的军政独立权力,藩镇逐渐成为庶族阶级的庇护所,这些世代服务于藩镇的庶族士兵,利用“集体领导”的方式,将藩镇改造成了他们实现个人抱负的舞台。
这些庶族阶级在藩镇内部争斗不休,节度使往往无法顾及所有庶族利益。这种“多头政治”导致了藩镇内部的冲突,特别是像河朔藩镇,幽州节度使的更替就非常典型——李怀仙、朱家、刘家接连更替,魏博节度使的更替也发生了类似的情况。
与此不同的是,豪族阶级虽然拥有巨大的政治资源和稳定的权力网络,却往往具有更强的凝聚力。他们的目标长远,能够达成一定的政治共识,而庶族则更加关注眼前的利益,导致他们的利益往往无法统一,进而造成藩镇的频繁变动。
唐朝豪族的政治体系虽然有助于国家的某些发展,但它却也为唐朝的灭亡埋下了隐患。庶族的崛起虽然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但藩镇作为庶族政治的载体,始终缺乏内在的法制和运行规则,这使得藩镇难以稳定并取得长远的成功。